雖然一整層都被包了下來,沒有其他客人,但畢竟死了這麽多人,不可能瞞得住。


    當然。


    薇拉也沒打算瞞。


    衝突過後半個小時,警署署長親自趕到文華東方。


    當這位負責濠江治安的一把手進入薇拉房間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衝突的慘烈,門口的地毯被更換,血跡被衝洗。


    “薇拉小姐,實在是抱歉。”


    這位承擔濠江治安的主要負責人第一時間表達歉意,懇切且真誠。


    薇拉小臉平靜,完全不像剛遭遇一場驚心動魄的刺殺。


    “薇拉小姐沒受傷吧?”


    薇拉搖頭,“歹徒沒衝進房間,就被我的保鏢全部擊斃了。”


    擊斃。


    同樣待在屋內的江辰默不作聲。


    作為朋友,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當然有義務趕來慰問。


    署長鬆了口氣,半感慨,半申明道:“我們濠江已經很久沒發生過如此惡性的桉件了。”


    “所以說是我的問題?”


    麵對薇拉的注視,署長連忙搖了搖頭,賠笑道:“薇拉小姐別誤會,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爭取早日查明真相,給你一個交代。”


    薇拉沒有不依不饒,所表現得通情達理,讓江辰感到詫異。


    “靜候佳音。”


    翻譯還是挺專業的。


    桉情緊迫,署長沒有久待,離開前,停頓了下,關心的詢問了句:“薇拉小姐,要不我派點人過來保護你的安全?”


    亡羊補牢,未為遲也。


    起碼是一種態度。


    “謝謝,不用了。我的保鏢足夠專業。”


    薇拉的回複禮貌而疏離。


    署長麵露尷尬,也沒勉強,點了點頭:“那我們就不打擾薇拉小姐休息了。”


    “送客。”


    女保鏢送署長出門。


    “都說神州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國家,看來也不一定。”


    一幫人走後,薇拉自言自語般開口。


    江辰無言以對。


    哪怕他想辯駁,可好像找不到理由。


    這個時候,總不能繼續扯濠江和內陸的區別吧?


    “好在有驚無險。”


    他裝作什麽都沒聽到。


    “死了兩個保鏢。”


    薇拉看向江辰,實事求是。


    “……”


    江辰默然以對。


    即使表麵上很冷靜,但這妞肚子裏顯然還是怒火中燒的。


    也是。


    換誰碰到這樣的事,恐怕都沒辦法心如止水,更何況這妞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剛才能在署長麵前保持冷靜,已經出人意料了。


    “……幹保鏢的,就是這樣。士為知己者死,而且你也算是為他們報仇了。”江辰安慰道。


    兩條人命就這麽消逝。


    江辰卻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心竟然變得如此澹漠。


    薇拉這妞雖然不是什麽善茬,但起碼不是不明事理的主,並沒有遷怒於江辰這個無關的人。


    她板著小臉,也安靜下來。


    “為什麽不留活口?”


    江辰打破沉寂。


    最後一個殺手,明明已經束手就擒,可結果還是被打死。


    當然。


    他死有餘辜,但是留活口,至少可能從嘴裏撬出一些有用的情報來。


    現在好了。


    殺手全軍覆沒,罪有應得,可究竟誰派他們來的,也不得而知了。


    “留活口幹什麽?”


    薇拉問。


    “……”


    江辰沉默了下,“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派他們來的嗎?”


    “他們死了,難道就查不到了?”


    “……”


    江辰再度沉默。


    毫無疑問,最後沒有必要的一槍,肯定是這妞下達的命令。


    原因很簡單,肯定是泄憤。


    雖然不理智,但可以理解。


    人非聖賢。


    在那種情況下,要求保持清醒的頭腦,太過苛刻。


    “你怎麽把槍帶進來的?”


    江辰問了句。


    如果不是薇拉的保鏢衛隊佩備了槍械,今晚究竟結如何,還真不好說。


    這次輪到薇拉沉默了,她看江辰一會,然後道:“他們都有持槍證,有什麽問題?”


    持槍證。


    沒有問題。


    江辰也想到了這一點,可問題是,這裏是濠江,而且剛才署長竟然對這個問題視而不見。


    看來這妞的背景,比他預料的還要生猛。


    規矩是人定的。


    律法也是一樣。


    有些特殊人物,確實是可以拋開規則,或者說讓規則允許的範圍擴大。


    新聞上,有些政要元首出訪他國的時候,連核手提箱都是隨身拎著的,也沒見地主國要求沒收。


    “沒問題。”


    江辰搖頭,中止了這個話題。


    這妞應該是不會向他透露底細的。


    “你在濠江,有仇人嗎?”


    “為什麽一定是濠江?”薇拉反問。


    江辰沉默了下,換了個方式,“你有懷疑的人嗎?”


    母庸置疑。


    這幾個殺手肯定是受人指使。


    “小姐。”


    一個男保鏢走進來,惹人注目的綠色眼睛,是老六。


    看來因公殉職的兩個保鏢裏沒有他。


    “根據酒店的入住信息,他們住在二十三層,2305號房間。”


    老六把幾張照片放在茶幾上。


    2305。


    聽到這個數字,江辰眼神情不自禁閃動了下。


    如果沒記錯的話。


    酒店給他升級的房間,好像是2306。


    也就是說。


    殺手就住在他的隔壁。


    這麽湊巧?


    本來就感覺不對勁的江辰感覺越發微妙,不過他沒有出聲,不動聲色的安靜坐著。


    “哪來的?”


    薇拉幹脆的問。


    “延邊。”


    老六道:“其中一個人,我在電梯裏遇到過,當時我就覺得他有點古怪,小姐,是我的失職。”


    他低下頭,一副負罪的模樣。


    薇拉沒有責備,而是迅速道了句:“和你沒關係。”


    老六雖然長了一雙碧眼,但畢竟沒有火眼金睛的特異功能,哪能一眼看穿是不是殺手。


    這妞還是挺明辨是非的。


    “去查清楚,這些殺手來濠江見了什麽人,誰雇他們來的。”


    薇拉直接用了殺手這個稱呼。


    的確。


    來自延邊,三白眼這幾人的身份,已經不需要懷疑。


    “是。”


    老六轉身離開。


    “署長不是已經……”


    江辰輕咳一聲。


    “要是指望他們,我現在恐怕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江辰話頭頓住。


    薇拉眼神閃爍,腦袋裏肯定也在排查可疑人選。


    外人肯定沒有自己人可靠。


    而且敢對她下手的人物,即使那位署長查明真相,恐怕最後也是和稀泥。


    “薇拉,我有一個猜測。”


    江辰試探性開口。


    薇拉看來。


    江辰看著茶幾上平鋪的幾張殺手照片,“我覺得,他們有可能是衝我來的。”


    “……”


    薇拉沉默。


    “你覺得他們是來殺你的?”


    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對視,江辰點了點頭。


    “然後他們要進我的房間。”


    薇拉繼續道。


    江辰無言以對。


    “你先回去吧。”


    薇拉應該是沒心情和他開玩笑,想一個人冷靜思考。


    江辰也不好再說什麽,撐著膝蓋起身,忽然停頓了下。


    “這幾張照片,能給我嗎?”


    他問。


    薇拉抬頭。


    “他們不是延邊來的嗎?我在高麗有朋友,或許可以幫忙查一查。”


    最後江辰成功拿到了幾張殺手照片,回到自己房間,他坐在沙發上,拿著照片,端詳了一會。


    毫無疑問。


    他一個都不認識。


    一張張看過後,他摸出手機,打向高麗。


    “江先生。”


    電話接通。


    “睡了嗎?”


    高麗與這邊存在兩個小時左右的時差,已經是深夜。


    “沒。”


    邢傑的嗓音很清醒:“江先生有什麽吩咐?”


    “有幾個延邊人,你幫我查一查。”


    江辰看著手裏的照片,“待會我把信息發給你。”


    “好。”


    邢傑回應得幹脆利落。


    “如果有困難,可以找車昌民幫忙。”


    那位大檢察官在大徹大悟後,如今在仕途上混得越發風生水起。


    “明白。”


    邢傑問:“江先生還有什麽事嗎?”


    “沒了。”


    江辰笑了笑,“早點休息。”


    “一有消息,我馬上給江先生回複。”


    “嗯,晚安。”


    與邢傑通完電話,江辰放下手機,往後靠在沙發上,目無焦距的看著電視牆,想著心事。


    沒過一會,手機再度響起。


    江辰收回思緒,低頭。


    是蘭佩之。


    他拿起手機放在耳邊,不過沒著急開口,


    他不說話,那邊也一片安靜。


    “睡不著?”


    江辰帶著笑意,率先開口,


    “在哪?”


    江辰靠在沙發上,理所當然的笑道:“在酒店啊,還能在哪。”


    “我還以為你在醫院。”


    江辰啞然一笑,“多謝關心。”


    消息傳得還真是快啊。


    “那些人呢?”


    “死了。”說著,江辰又補充了一句:“全部死了。”


    “沒留活口?”


    “我也沒法控製,人家死了兩個保鏢,總得發泄下吧。”


    江辰感歎道。


    電話那頭的蘭佩之沉默下來。


    這個年輕人的成長速度,超乎她的想象。


    當時求她未果,與廖向東連夜趕赴兩粵,深入虎穴,多魯莽?


    再看看今天。


    好一招禍水東引,借刀殺人。


    “既然沒事,早點休息。”


    說完,不等江辰開口,那頭便撂了電話。


    江辰哭笑不得,慢慢的放下手機。


    休息?


    說得真輕描澹寫啊,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哪裏還那麽容易睡得著。


    江辰扭頭,望向窗外,今晚恐怕很多人都難以入眠了。


    ————


    “好的,我知道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或者說紙包不住火。


    濠江隻有這麽點地方,文華東方散去的硝煙短短一個小時,就吹遍了濠江的各個角落,


    別墅。


    庭院內。


    坐在躺椅上看看月亮的何君如放下手機,繼續抬頭望著月亮。


    腳步聲傳來,


    逐漸靠近。


    “怎麽還沒睡?”


    何君如扭頭,喊了聲:“媽。”


    穿著絲綢睡衣的二太走過來,在旁邊坐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熬夜是女人的天敵,你這個年紀,更加要注意。”


    雖然從來沒催過女兒結婚,但作為母親心裏多少還是有些著急的,隻不過二太也不敢明說,隻能隱晦的提及。


    “走,和我上樓去睡。”


    “媽,出事了。”


    二太目露疑惑,“出什麽事了?”


    “剛有幾個殺手,跑到文華東方大鬧了一通。”


    “殺手?”


    二太眉頭微皺,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哪會因為幾個殺手變色,很快捕捉到關鍵點。


    “誰住在文華東方?”


    “江辰,薇拉。”


    這兩個名字,二太當然聽說過,她神色凝重,注視女兒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


    “沒出什麽大亂子,殺手全軍覆沒。”


    “哪裏來的殺手?”


    二太緊接著問。


    “聽說是延邊那邊來的。”


    “延邊?”


    二太眼角凝結肉眼可見的皺紋,“誰指使的?”


    延邊是個什麽地方,她當然清楚。


    何君如笑道:“媽你問我,我問誰去?我也是剛剛收到消息,不是家裏的主意就好。”


    二太一愣,然後立即道:“怎麽可能,我們何家怎麽會幹這種事情。”


    “我知道您不會幹,大姨也沒這麽衝動,但是外人可能不會這麽想。”


    二太眉頭皺緊,像她這麽精明強幹的人物,哪裏聽不懂女兒的言外之意。


    殺手確實和她們何家沒有任何幹係。


    可作為濠江最大的地主,在濠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任誰恐怕都會第一時間把懷疑的目光投向她們何家。


    “延邊來的殺手,於光榮難道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嗎?!”


    二太露出怒容。


    “也不能怪他,可能他也不知道,就算他知道,隱而不報,也情有可原。”


    何君如平靜道:“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時過境遷,那個疊碼仔確實不再是對何家唯命是從的小嘍囉了。


    二太沉默了會,眼神閃爍,“……我要給你大姨打個電話。”


    “媽,不用了,我都知道了,大姨難道還不知道?”


    二太一想也是,放棄了主動打電話過去的想法,越想越覺得惱火:“誰這麽卑鄙,想栽贓我們何家?!”


    “不管是誰幹的,現在的心情恐怕也不會太好。”


    何君如嗓音平緩,似乎並不感到怎麽驚訝。


    二太看向女兒,“君如,你覺得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很多時候,她都是仰仗這個女兒出主意,才能在這麽多年的權力爭鬥中不落下風。


    “媽,你先去休息吧,我來處理。”


    何君如扭頭,輕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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