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這是被調戲了?


    曹錦瑟離開後,江辰同誌仰靠在沙發上,情不自禁滋生懷疑。


    可是。


    又沒有證據。


    隨即,他低頭。


    茶幾上的便利簽顏色清新,並且柔和,還有一根鋼筆擺在旁邊。


    淺綠色的便利簽上不再是空白。


    右下角。


    留下了曹錦瑟的簽名。


    和那些筆走龍蛇龍飛鳳舞的火星文不一樣,曹錦瑟的簽名返璞歸真,一筆一劃,優雅,明朗,清晰。


    而除了一個簽名,便利簽上再無其他人的落筆。


    所以說。


    這確實是一張“空白支票”。


    江辰坐直身子,將可能價值連城的便利簽拿了起來,“慎重”的放進了兜裏。


    雖然他不是一個惟利是圖的人,可——


    以備不時之需嘛。


    卯兔沒有再進來找他“嘮嗑”,多半是被自家小姐領走。


    “叮……”


    鈴聲響起。


    收好便利簽,江辰摸出手機,頗為意外的看著來電顯示,而後笑著接通。


    “方大律師。”


    “不對,現在應該叫方總了。”


    就像人體的發育一樣,天賜資本從呱呱落地的嬰兒逐步發展,內部組織架構隨著業務的擴大日趨完善,法務部從外包到內設,集團舉賢不避親,方晴已經從首席法務顧問正式出任法務總監,成為了天賜資本內部極具影響力的一方巨頭,甚至在集團員工內心中的威信力,要超過其他任何一個領導層。


    原因無他。


    由法務部主導的“反貪風暴”行動,已經將一批中層幹部送去吃了牢飯,天賜資本之前就像一個盲目發育的胖子,因為暴飲暴食,導致肥胖臃腫,體內遍布暗瘡,而“空降”的方晴,不隸屬任何派係,於是成為了最鐵麵無私的外科醫生。


    雖然貌似甩手掌櫃,可作為真正獨資獨權的企業,天賜資本在江辰內心的重要性不亞於他控股的任何一家企業,並且從成立那天開始,天賜資本就兼具著不為人知的遠大使命。


    哪怕羅鵬幾人,恐怕都根本意識不到天賜的未來被標定在何種高度。


    所以天賜資本,是不能出問題的。


    之所以一直沒有介入,除了忙之外,江辰覺得還不用著急,不破不立,破而後立,而天賜的規模還沒到需要洗精伐髓的時候。


    而方晴的到來,無疑是幫他提前解決了問題。


    同時。


    也幫忙背負了“黑鍋”。


    無論任何集體,按小到大……家庭、公司、社會……唱黑臉的人,注定是不討人喜歡的。


    因此,對於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江老板即使從來不說,但內心難免存在些許的愧疚。


    晴格格才風華正茂的年紀啊。


    可是在公司已經成為了“滅絕師太”一般的角色,一個女孩子,不管表麵多麽強硬,可內心肯定多少還是有點難過的。


    “姝蕊邀請我一起去東瀛。”


    頓了頓,手機裏繼續傳來話音:“已經是第三次了。”


    江辰迅速坐直,立即道:“你別聽她的。”


    玩真的?


    因為核泄漏事故,李姝蕊確實要求他回國,可他覺得隻是說說而已。


    東瀛這邊的局麵本來就異常複雜,要是青梅和女友再一起過來旅遊,他……沒時間招待啊。


    “現在東瀛到處都在搞遊行,動不動就抗議起衝突,你們不能過來。”


    江辰口吻肅穆,煞有其事。


    “我不會來,但是姝蕊我沒法控製。”


    晴格格言簡意賅。


    到底還是青梅竹馬啊。


    夠義氣。


    專程通風報信來了。


    江辰當然能領悟對方的好意,“你幫我勸勸她。她肯定聽你的。”


    李姝蕊和方晴現在不僅僅隻是朋友,同時,也是緊密相連的“同事”,二者的關係不可同日而語。


    “她是我的領導,你為什麽覺得,她會聽我的?”


    江辰微愣,然後輕咳笑道:“你怎麽說就傷感情了,姝蕊聽到也會傷心的。”


    “東瀛好玩嗎?”


    方晴忽然轉移了話風。


    “還行。”


    江辰下意識道,可敏銳的反應力讓他很快覺察到不對:“你不會是幫她來當間諜的吧?她是不是就在你旁邊?”


    真是小人之心啊。


    “這麽防備你的女朋友,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方晴的口才當然毫不遜色,甚至從小到大,江辰就沒占過便宜。


    “嗬嗬。”


    無話可說的江老板隻能幹笑。


    “別忘了,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雖然東瀛的確是一個適合放縱的好地方,很多男人夢想中的天堂,可是他真沒亂來啊。


    充其量。


    也隻是洗了一次泡泡浴。


    而且還他麽是素的。


    “晴格格,我知道你閱曆豐富,見多識廣,可是你要記住,黑夜給了你一雙黑色的眼睛,不是讓你去執迷於幽暗,而是讓你去尋找光明的,尤其你的工作。更是如此。”


    高屋建瓴,語重心長啊。


    江老板的確還是有點水平的。


    出色發揮,導致那邊暫時沉默,自小的經驗以及經曆讓江老板在這位青梅麵前實在是立不起強大的自信,深知繼續過招多半討不到好,畢竟也談不上問心無愧。


    泡泡浴雖然是素的。


    那他麽也是泡泡浴啊。


    他不動聲色岔開話題,“剛才我朋友給我看了個新聞,幾個未成年霸淩同學,並且最後還把對方給殺害了,你怎麽看。”


    問得好。


    可人家現在不是單純的律師了。


    “你這個話題轉的有點生硬,去歌舞伎町了?”


    “……”


    江辰尷尬,而後立即否認:“沒。”


    “真沒。”


    千真萬確,著實沒去。


    他去的是銀座。


    “你這個問題不該問我。”


    方晴也沒窮追猛打,點到為止。


    “這是你專業,不問你問誰。”


    “問傅自力,他小時候不就是大哥嗎。”


    “我怎麽問他。他現在還在裏麵改造呢。”江辰若無其事的笑,沙城創文,傅自力為此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以自己做為表率,聯同沙城某些行當的老板們齊刷刷去號子裏搞行業交流,某些領導也進去了,畢竟需要人主持會議嘛。


    “你小時候不也經常和他一起霸淩別人。”


    “方晴,話可不能亂說,就我還霸淩別人?我被人揍得還少了?而且不都是拜你所賜?”


    “什麽叫都是,大半而已。”


    方晴嚴謹的糾正。


    江辰笑了,“我們那時候雖然調皮,但也有敬畏之心的,就算傅自力,那時候他敢拿刀,可也隻是裝裝樣子,還是吃了沒有好好讀書的虧啊,你說當時他要是懂未成年保護法,是不是早就號令沙城的所有中學,成為沙城的頭號大哥了?”


    江老板的幽默細胞越來越強大了,導致方晴實在沒忍住笑了一聲。


    “當然了,我還是堅信人性本善的。”江老板申明道。


    “性本善?新聞你都看到了,未成年,霸淩,殺人,埋屍,這叫性本善?”


    “不是我說的,是孔子,孟子說的。”


    “可荀子法家主張人性本惡。霍布斯也說過,人的原始狀態就是相互殘殺,就和狼一樣。”


    “霍布斯是誰?”


    “其實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江老板像是臨時成為了一個思想家、與哲學家,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摩挲著下巴,跨過國與國的距離,與青梅煲著另類的電話粥。


    ”善與惡究竟是人固有的本性,還是人麵對生存的難題所做出的前進或是倒退的選擇?我的意思是在說是選擇決定了善與惡,還是本性決定的……”


    江老板成為一個資本家,其實是被迫的,他語音未停,方晴便接話道:“本性。”


    “東瀛,納粹……都是因為人性的惡,人類最偉大的發明,就是法律。不然人類早就走向毀滅。”


    “你認為人之所以不作惡,是因為法律?”


    “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的提出,就是為了防範人性之惡的無度而設計。有了製度和法律的約束,人性才有可能從良。”


    “可是在最原始的時候,並沒有製度和法律,那人類怎麽沒有毀滅?”


    江老板不愧是曾經的學霸,觀點很犀利刁鑽。


    “因為人類不想滅亡。”


    方晴給出一個讓人哭笑不得而又好像無從辯駁的答案。


    “你說的有道理,如果不是人性本惡,那幾個初中生不應該殺害同學,又沒有利益衝突。”


    “真正的罪惡傾向大概有三種,那幾個未成年學生應該屬於典型的戀屍症患者。”


    等等。


    江辰始料未及,“戀屍?”


    “不要想歪了。戀屍這個詞不僅僅是指對死屍的病態渴望,也能廣泛的代表一種性格取向,也就是對一切無生命的死的東西特別感興趣,甚至比對活的生命更感興趣。因此他們也渴望製造死亡,熱愛暴力,追求毀滅生命。最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是維也納美術學院落榜生。”


    長知識了。


    為什麽要與優秀的人對話,這就是原因。


    “戀屍症就是一種很危險的罪惡傾向,這種人純粹屬於有病,所以一旦演化為犯罪形式,就和病症爆發一樣,區別在於病有得救,而他們沒法拯救。”


    江辰不由自主點頭。


    打個比方。


    誰要是提出要拯救維也納美術學院落榜生,不用廢話,直接扭送精神病院吧。


    落榜生一開始隻是要毀滅猶太人,後來覺得不夠了,看不順眼的都要殺,等敗局已定的時候,越發變本加厲。納粹從巴黎撤退的時候,竟然命令燒掉整個巴黎。


    這特麽不是有病是什麽?


    往往這類人會有同樣的座右銘。


    如果老子得不到,那麽索性通通都得死!


    文藝點說,那就是倘若世界沒有我,那要世界幹什麽?


    “還有兩種呢?”


    “惡性自戀。”


    “……”


    這是指桑罵槐嗎?


    不對啊。


    他在對方麵前,別說自戀了,好像自信都沒有。


    “難道還有良性自戀?”


    江辰故作從容的問。


    “倘若你是一個企業家,你為自己的事業自豪,享受自己為員工為社會做出的貢獻,這就算良性自戀。但是倘若因為自戀而導致自我誇大且聽不了反對意見,更有甚者產生想要毀滅那些因為提出反對意見從而危及到他自己正陶醉於的假性自戀狀態裏的人,那麽這種自戀就是一種病,就是一種惡性的自戀。”


    “……”


    嗯。


    解釋得太清晰明了了。


    江老板若有所思,摩挲著下巴,“說的好,確實有很多這樣的人,就好像一些女性,完全聽不進去反對意見,甚至想要毀滅那些危及到她陶醉於假性自戀狀態的人。”


    “你再重複一遍。”


    “幹什麽?”


    “我錄個音,你可以準備被網暴了。”


    江辰莞爾,而後感歎道:“我覺得這種自戀不僅限於個人,還能發展出群體自戀,認為自己所屬的集體或是民族、種族最優越、最出色,哪怕在其中什麽也不是,也能自信滿滿,生而驕傲。”


    方晴沉默了一下,“你很有天賦,和我學法律吧。”


    江辰不驕不躁,“第三種呢?”


    “亂倫。”


    “好吧,我知道了,肯定不是我想的那種意思。難怪法學專業的人才那麽金貴,你們腦子裏裝的東西還真是多,話說你們整天思考這些,不會逐漸變態嗎?”


    “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是變態嗎。”


    “……”


    實在是肚子裏的蛔蟲,這天聊不下去了。


    “近期可能有個活,提前和你知會一聲。”


    江辰打住話題,沒再刨根揭底。


    人性本善還是性本惡,老子都不知道,更何況普通人,單純的性本善或是性本惡好像都不適用。


    而就江辰個人覺得,人性本身是複雜的,就像黑夜與白晝,但是它不會定時輪轉,至於究竟是彰顯善還是彰顯惡,都是由選擇決定。


    就比如他自己。


    如果不是家逢巨變,他可能會繼續頑劣下去,和傅自力鬼混,別說高考考上東海大學,能不能順利畢業不被開除都是一個問題。


    可不是每個人都會經曆他這麽坎坷的命運,所以幾乎是取決於自己的追求。


    不懂得什麽是向善,其實很簡單,與惡相反就好了。


    與戀屍對立的是愛生,與自戀對立的是愛人,與亂倫對立的是獨立和自由。


    “什麽活?”


    “不該問的不要問,到時候通知你。”


    江辰臉色板正,腔調十足。


    “好的老板。”(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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