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和喬晚混了個臉熟, 這幾個執戒弟子還算有禮貌,看著喬晚這模樣,都有點兒於心不忍。


    幾個人一邊押著喬晚往戒律堂走的時候, 一邊好心提點了她幾句。


    “這次主持會審的,是戒律堂的定法長老,為人最為剛正不阿, 吃軟不吃硬, 師妹到了那兒,態度放軟點兒, 可千萬不要和定法長老來硬的。”


    說好聽點,定法長老蕭宗源那是剛正不阿, 說難聽點, 那是掌握弟子生殺大權久了, 剛愎自用。


    “師妹且忍一忍,等問清楚了,就沒大事了。”


    一幹人在戒律堂前停下腳步。


    “進去吧。”一個執戒弟子推開大門,頜首示意道。


    蕭宗源以法入道,平生最恨魔物。


    看著喬晚的背影, 執戒弟子有點兒擔心,這喬師妹怎麽好端端地入了魔。


    戒律堂氣勢威嚴, 兩隻狴犴匐伏在大門兩側,那是真正的活著的狴犴。


    沉重的大門被吱呀推開,喬晚踩在冷冰冰的石磚上,慢慢往前走, 一直走到大殿中央。


    殿上端坐著幾個人。


    這次會審,來的人不多,雖然喬晚地位特殊,但還沒特殊到能勞煩數個長老的地步。


    這一回,到場的是高蘭芝、素霓仙子和戒律堂的幾位長老


    馬懷真手下弟子折了不少,這次也到了場,正麵色陰沉地坐在輪椅上,看不出在想什麽。


    左側坐著周衍、馬懷真等人,在戒律堂長老們右側,坐著的則是戒律堂的量刑團。


    她這回要受什麽處罰,全看量刑團的怎麽決定。


    階下兩側各侍立著一排麵無表情的持戒弟子,一排拿著紙筆,一排拿著刑具。


    高台上那麵相一看就比較倨傲的中年男人,應該就是持戒弟子口中的蕭宗源,定法長老蕭宗源也出生蕭家,穆笑笑和蕭家的蕭煥有婚約,蕭宗源和蕭煥也有點兒關係。


    大家族,尤其是修真界大家族裏的關係都是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古往今來,不管是凡人界還是修真界,資源和人脈一向都是最重要的東西。


    更何況如今蕭家正在爭權,蕭煥是蕭家嫡脈最出類拔萃的英才,地位崇高,是最有潛力繼任家主的人選。


    喬晚記得,在原著裏,蕭宗源也是女主穆笑笑打臉“喬晚”時的金手指長輩,他雖然古板不可一世,但唯獨對穆笑笑很是疼愛,不僅是為了穆笑笑,更是為了向蕭煥示好表明忠心。


    穆笑笑也來了,局促不安地坐在周衍身側,烏黑的發搭在額前,被白裙包裹著的身姿如鳥雀般小巧柔軟。


    穆笑笑失憶這段劇情,說實話,更像原著作者給親閨女開的掛。


    按常理而言,失憶不等於失智。


    但《登仙路》畢竟是一篇修羅場爽嫖文,失去記憶的穆笑笑,被原作者寫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蘿莉,做出了不少天真而不自知的事,惹得眾多男性角色們又愛又無奈。


    更重要的是,有了失憶的名頭,打臉惡毒女配喬晚就顯得特別順理成章了。


    畢竟穆笑笑的人設是軟妹,失憶之後再打臉就是童言無忌。


    失憶之後的穆笑笑的純真,也愈發襯托出喬晚的卑劣。


    喬晚一踏進大殿,蕭宗源果然沒和她客氣,一上來就讓她跪下。


    “跪下!”


    喬晚站直了點兒,沒吭聲。


    從出秘境到現在,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雖然入了魔,但她硬是忍住了,沒對穆笑笑動手。


    她不想跪。


    尤其是當著周衍的麵。


    周衍為人雖然冷清,但看著自己徒弟的時候,總是比對其他人溫和兩分。這個時候,他沒看她,半闔著眼,白發垂落,如朗月在室,清冷高潔。


    他對她失望至極。


    蕭宗源頓時擰緊了眉,語氣再揚高了一度,“跪下!”


    喬晚:“弟子尚未定罪,弟子不跪。”


    馬懷真往這兒看了一眼,嗓音涼涼的,“不跪就不跪,才從床上揪起來,傷都沒養好,這一跪就是大半個時辰,到時候要是昏過去了,這場會審是繼續還是不繼續。”


    蕭宗源麵色一黑,礙於馬懷真在這兒,也不好發作,隻能忍了下來。


    其中一個持戒弟子出列,開始報卷宗上的內容。


    右邊兒拿著紙筆的持戒弟子,將紙卷一拋,催動一支毛筆開始在紙上錄入。


    她入魔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


    手執卷宗的持戒弟子,慢慢核對這次秘境造成的人員傷亡。


    死傷這麽慘重,大部分都是人麵蠍尾蛛的鍋。喬晚雖然沒殺人,但也重創了不少暗部弟子,有些暗部弟子,到現在都還在床上躺著呢,也幸好她沒殺害同門,不然,這事兒肯定沒辦法善了。


    “泥岩秘境中道心不穩,受困心魔,入魔後企圖戕害同門師姐,殺傷暗部弟子十餘人!”蕭宗源厲聲道,“你可知罪?!”


    喬晚沉默了一瞬,嗓音有點兒沙啞,“回稟長老,入魔的事我認,但我沒殺一個人。”


    “那七名暗部弟子,都是被秘境中妖獸殺的。”


    蕭宗源冷笑,“但是你意圖戕害你師姐!你師尊便坐在此處,你嫉恨同門,意圖戕害師姐,玉清真人怎麽會養出你這徒弟出來!”


    “你師姐也在這兒,你可有臉麵對你師父和你師姐?!”


    喬晚沉默了一瞬,“長老,弟子請求上留影像。”


    看喬晚這麽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蕭宗源氣得直瞪眼,“那就上留影像,讓我們看等看個明白!”


    素霓仙子性格溫柔,平常講話聲兒都不大的,瞧見眼前這一幕,有點兒無奈,但蕭宗源這個性,昆山的長老們心裏也都有數,隻能蓮步輕移,緩步走下台子。


    素霓伸出纖纖玉指,往喬晚腦門上一戳,探入了她識海,將秘境裏的記憶一點點全抽了出來。


    從進秘境,到和人麵蠍尾連接識海,再到入魔自廢雙臂,一幕幕,立體視聽,全在大殿內回放。


    看見喬晚七竅流血,神識絞殺數萬蠍尾蛛的畫麵。


    戒律堂的玄中長老,忍不住讚了一聲。


    幹脆利落,出手果決!好!心性堅韌至此,周衍養出來了一個好徒弟。


    越往下看,馬懷真臉色就越黑,看到喬晚伸手扭斷了自己兩根胳膊的時候,馬懷真臉上簡直是烏雲密布。


    周衍眉心一跳,愣住了。


    一直到今天會審前,他們拿到的也隻有其他弟子的口供,拚湊還原出當時的情況,進了秘境的那些弟子都受了重傷,再加上神識薄弱,沒辦法抽取識海裏的記憶,抽“留影像”這事兒也就擱置到了現在。


    一直等到喬晚這個“罪魁禍首”醒來,才開了戒律堂大殿會審。


    小鶴拿來的卷宗中,沒提到喬晚自廢雙臂這件事。


    周衍看向台下的喬晚,渾身一震,喉口滾了一滾,扶在椅子上的手不自覺地按緊了點兒,骨節青白。


    是他誤會她了?


    喬晚斷了雙臂這件事,聽人說是一回事,擱在眼前,親眼所見又是令一回事了。


    其餘幾個長老也有點兒訝異,都沒想到周衍這徒弟,這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姑娘,竟然能如此果斷。


    光抽喬晚一個還不夠,袁六幾個人的也都得抽。


    喬晚剛站定,就看到袁六幾個也被帶入了戒律堂裏。


    他們這些暗部弟子裏,就袁六修為勉強能看,抽的自然也就是他腦袋裏的。


    再看見喬晚眉目冷冽,幹脆利落卸了自己胳膊的畫麵,袁六沉默了一瞬,“入魔這事,不能怪喬晚。”


    “當時,要不是喬晚和那些人麵蠍尾蛛對上了識海,我們這二十多個人,全得交代在這裏麵。”


    袁六瞥了馬懷真一眼,扯著唇角笑了一下,“我們這些外門弟子命是賤了點兒,但我們人不賤,這孰是孰非,我們還是分得清的。”


    袁六:“喬晚想殺穆笑笑,那是心魔作祟。那個修士能保證自己沒有困於心魔的時候,又有哪個修士能做到喬晚這地步?”


    “我們這幾條賤命,沒人在乎。”袁六道,“但喬晚在乎。”


    “至於戕害同門。”


    “喬晚救了我們,救了我們這些同門,又該怎麽算?還是說昆山數萬外門弟子的命,當真就比內門弟子的命賤?!就穆笑笑的命貴,我們這些外門弟子活該讓人墊腳?!”


    “七條人命。”袁六沉聲,“我七個弟兄,全沒了!這還比不上穆笑笑一個!!”


    袁六伸手一指,也氣得瞪眼,“就因為她,我們七個人保她一個!”


    蕭宗源氣得瞪眼:“大膽!”


    馬懷真往輪椅上一靠,嗤笑了一聲,沉聲道,“讓他說。”


    那翹起的唇角明顯很滿意袁六說的話。


    袁六是問世堂的弟子,是馬懷真的手下。


    如果不是得了馬懷真的默許,哪敢當著戒律堂的麵這麽杠。


    蕭宗源氣得胸悶氣短,奈何他雖然敢對袁六發作,卻不敢對馬懷真發作。


    憋了半天,才冷冷地憋出一句,“這是我戒律堂的事兒,望馬堂主少插手我們戒律堂辦事兒。”


    馬懷真懶懶地往輪椅中一靠,“長老這話說得就有失偏頗了,秘境裏死的都是我暗部弟子,今日這會審,也和我問世堂脫不了幹係,我問世堂自然是要管的?否則戒律堂何必請我過來跑這一趟。”


    然而看到喬晚毫不猶豫地咬斷了那雪岩狐氣管的時候,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看見留影像裏少女眼神冰冷,一口咬斷了小男孩氣管的血腥畫麵。


    幾個長老都有些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周衍這徒弟心性太過狠辣,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未免有傷仁德。


    馬懷真不屑地悶哼了一聲。


    他在問世堂,接觸到的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遠比其他人多得多。


    說到底都是殺,還講究什麽形式不成?殺人之前給對方墊個枕頭,倒杯茶,那就是仁義了?


    喬晚這不也是一嘴下去斃命了嗎?


    犯了殺孽就是殺孽,下手輕一點,不代表就能在天道那兒少添上那麽一筆。


    那些看上去光明磊落的,背地裏,殺人奪寶的陰私事都沒少幹。


    喬晚:“他要殺我。”


    蕭宗源:“那是與穆笑笑簽訂了血契的靈獸。你明知能打暈了事,為何偏偏一口咬死了這雪岩狐,再造殺孽?致使你同門師姐身受重傷!”


    袁六磨了磨牙,看向了站在周衍身邊的穆笑笑,“穆笑笑私闖境地,這筆賬,你們怎麽不和她算算?”


    他七個弟兄,為了救穆笑笑,全折在了泥岩秘境裏,一想到這兒,饒是袁六也忍不住眼含熱淚。


    “穆笑笑私闖秘境一事,戒律堂明日自會審訊!今日審的是喬晚!你與其問她為何要私闖秘境。”蕭宗源道,“倒不如問問喬晚!”


    “泥岩秘境,昆山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唯一對此毫無了解的,也隻有穆笑笑。”蕭宗源怒喝道,“穆笑笑私闖秘境是一回事,但喬晚你攛掇她去孤身一人去泥岩秘境究竟意欲何為!!”


    喬晚目光冷靜:“我沒攛掇她去秘境,既然我想害她,為什麽我又要進洞找她。”


    蕭宗源冷笑:“花言巧語,好,既然這些你能解釋,那我倒要看看接下來你又要如何狡辯。”


    喬晚一愣。


    隻見兩個持戒弟子,押著個熟悉的身影走了上來。


    那是小鶴。


    小道童被帶上來,轉身向在座的長老們行了一禮,眨了眨漆黑的眼睫,唯獨沒有看喬晚。


    蕭宗源:“既然來了,就當著諸位同修的麵,將前幾天你同戒律堂說的話,再複述一遍。”


    小鶴:“泥岩秘境,確實是喬師姐攛掇著穆師姐去的。”


    “自從穆師姐回到山門之後,曾經多次想我表達過對穆師姐的不滿。”


    “甚至……甚至想置穆師姐於死地。”


    此言一出,喬晚瞳孔緊縮。


    周衍麵色頓變!


    馬懷真微微一愣,也沒想到這平常看起來和喬晚關係不錯的小道童,在這緊要關頭,會突然反手插刀。


    看見周衍身旁局促不安的穆笑笑,馬懷真臉色一沉,“活了這麽多年,年紀也不小了,對什麽事,也該有自己的判斷力,究竟能不能去,她心裏難道不清楚?”


    喬晚誰也沒看,隻緊緊地看向小鶴,“小鶴,我是這麽說的嗎?”


    小道童抬起眼,猶豫了片刻,“師姐,我知曉你心有不甘,但穆師姐畢竟是我們倆的師姐。”


    喬晚僵在了原地,腦子裏嗡地一聲。


    渾身有點兒冷,嗓子也有點兒啞,滿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在打轉。


    小鶴他為什麽要作偽證?


    馬懷真冷聲,“喬晚既然想殺穆笑笑,這事兒怎麽偏偏講給你聽?”


    小道童搖搖頭,“我和喬師姐走得近,這是玉清峰上的人都知道的,喬師姐她一個人,心裏憋悶得慌,就常常來找我聊天。我……我當時還以為師姐隻是口頭抱怨兩句,也沒想到師姐真會做能做出這種事來。”


    素霓仙子走上前,抽出她和小鶴腦袋裏的“留影像”,“留影像”裏和小道童訴說著對穆笑笑嫉恨的少女,確實是喬晚無疑。


    蕭宗源:“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喬晚垂下眼睫。


    她識海肯定被人動了手腳。


    和原著一樣,蕭宗源是鐵了心要替穆笑笑討回一個公道,向蕭煥示好。


    她和蕭宗源這麽僵持著,已經沒了意義,到頭來,量刑還是全看戒律堂的量刑團,由量刑團商量出一個懲處,再由諸位長老們投票表決。


    右邊兒忙著記錄卷宗的弟子,將卷宗遞到了量刑團麵前。


    量刑團的一幹人,商量了一會兒,將處罰亮了出來。


    以封元釘貫脈,暫封修行,關入戒律堂地牢三十年,靜心思過。


    這決定一出,馬懷真臉色頓時就變了。


    喬晚臉色也變了。


    築基期修士壽數不過200餘年,境界越低,時間對修士來說也就越緊迫,這三十年裏要以封元釘貫脈,就意味著沒法修行,修為不得寸進。


    更何況地牢之下,關押著的全是窮凶極惡之徒,等有朝一日出來,那恐怕也廢了。


    執戒弟子們上前一步,捧著玉簡,走到馬懷真幾個麵前。


    一個一個收集下來,其實要不了多長時間。


    很快,就有個持戒弟子走到大殿中央,手捧玉簡,開始報票數。


    “玄通長老,可。”


    “妙行真人,可。”


    “玉溪長老,可。”


    “憐真長老,可。”


    “顯直長老,否。”


    喬晚捏緊了指節,眼睛睜大了點兒。


    “玄中真人,否。


    “素霓仙子,否。”


    “棲霞仙子,否。”


    “定法長老,可。”


    “馬堂主,否。”


    一通報下來,票數一半對一半。


    這一半覺得,從喬晚能毫不猶豫咬斷了雪岩狐氣管來看,她戾氣太重,心性過於狠辣,這回入魔恐怕也並非是巧合,如果不加以管束,遲早有這麽一天會踏上魔道。


    如今入魔,倒也算一件好事,三十多年的思過也確實能磨磨她的性子。


    而那另一半長老卻以為,喬晚救了暗部弟子在前,自廢雙臂在後,雖然嫉恨同門,困於心魔,但到底還有改過的餘地,這三十年牢獄生涯,對她來說,未免太重了。


    但說到底,這最後一票,才是決定性的關鍵。


    持戒弟子嗓音冷冰冰的,沒任何起伏。


    “玉清真人——”


    喬晚呼吸不自覺地一滯。


    持戒弟子的話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可。”


    一票之差。


    最後那一票,是周衍投的。


    投完這一票,周衍閉上眼,搭在椅子上的指節微微曲起,沒再看喬晚一眼,一顆心隨著“留影像”上的畫麵,漸漸轉冷,慢慢墜入了冰窖。


    當初,是他帶她上昆山,現在,也是他親手將她送進了戒律堂地牢。


    三十年。


    穆笑笑眨著長長的眼睫心想,有點兒呆愣。


    三十年也太長了。


    她心裏忽然又有點兒恐懼,小拇指輕輕勾住了周衍的衣袖,雖然記不得人和事兒了,但這動作她做起來還是無比嫻熟,就像之前做過許多遍一樣。


    但穆笑笑卻驚訝發現她這個師父,這個素來冷銳如劍的劍仙,此刻麵色蒼白,身形微晃,好像陷入了極大的痛苦之中。


    戒律堂定刑,一旦確定,絕不會再改,也沒申訴的機會。


    馬懷真的臉色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蕭宗源一聲令下,幾個持戒弟子立馬拿著手銬腳鐐走到了喬晚身邊,往喬晚身上套。


    這鐐銬都是特製的,戴上去重若千鈞,壓得人幾乎走不動路。


    幫喬晚上手銬腳鐐的弟子,長得都很眼熟。仔細一看,是之前在她洞府門口值班的那幾個,輪班輪到了這兒。


    其中一個瘦子師兄低聲道,“我知道你心裏難受,熬一熬,三十多年對我們修士來說也不算多長。”


    喬晚離開大殿之前,馬懷真忽然叫住了那幾個持戒弟子,陰沉著臉對喬晚道,“等著,我不會讓你在地牢裏待三十年的。”


    身上架著鐐銬,抬手都不太方便,喬晚躬身算是行了一禮,“多謝前輩。”


    三十年也不算很長。


    從周衍牽著她手第一次踏上昆山,也不過隻過了三十多年。


    可惜,她不會在地牢裏待上三十年的。


    一年都不會。


    大殿裏的爭論被拋在了腦後。


    在被持戒弟子壓著,帶出戒律堂的那一刻起,喬晚就已經決定了。


    她要越獄。


    與此同時,魔域。


    大部分人想象中的魔域,那都是紅通通的天,灰撲撲的建築,地湧熔岩,昏鴉四集,眾魔鬼哭狼嚎,反正怎麽恐怖怎麽來。


    大多數魔對於這外界流傳的刻板印象都十分鄙夷。


    搞什麽,他們雖然是魔,那也是開了神智的魔,也有自己的審美和情趣好不好。


    他們這些魔本來就隨性妄為,熱衷於幹架和搞事,要是居住環境四周再都是熔岩流動,火氣這麽燥,那他們還不得遲早把魔域給掀個底朝天。


    所以,魔域如今的主事人,梅康平為了建設和諧友愛的魔域,特地帶領著眾人將魔域大本營裝修了一番。


    尤其是梅康平居住的“竹屋鬆溪”,那更是暖風拂麵,鳥語花香。


    自從頂頭上司始元帝君被封印之後,梅康平壓力很大,特別大,每天要為建設魔域而勞心勞力,再加上他性格本來就算不上有多好,更像個炸藥桶一樣,一點就著。


    謹記著“魔域生存守則”中,第十六條,絕對不能招惹梅康平。薛雲嘲來到“竹屋鬆溪”時,梅康平剛剛睜開眼,將神識從萬裏之外拉回來。


    男人袖角被竹風輕輕一吹,袖擺上栩栩如生的白梅,也好像被吹得瓣瓣皆落。


    薛雲嘲行了一禮,話不多,“你找到她了。”


    梅康平拿起桌上的折扇,瞥了他一眼,神情看上去也說不上多友善,“是你。”


    少年一身勁裝,背上背了把計都槍。


    薛雲嘲抿了抿唇,啞聲道,“你不開心。”


    梅康平眼含嘲諷:“我看你也沒多開心。”


    “怎麽?讓你的分.身在戒律堂裏陷害師姐,你感到為難了?小鶴?”


    薛雲嘲,或者說,小鶴,沒有吭聲,沉默了良久,才問,“你還要去找她?”


    “要,”梅康平不耐煩地揮了揮扇子,“怎麽不要?”


    “我不僅要去找她,還要以顒護駕,以犀渠拉車,以眾魔拱衛在側,將她親迎回來。”


    顒與犀渠,一者現身,天下大旱,一者以人為食,都是魔域凶獸。


    以顒護駕,以犀渠拉車,以眾魔拱衛在側,那是魔域帝姬出行之禮。


    薛雲嘲愕然。


    他真的要以魔域帝姬之禮,將她從昆山接回來嗎?


    一想到到時候昆山那幫人的表情,梅康平就忍不住愉悅地哼哼了兩聲,臉上也難得露出了點兒微笑。


    “我愛她。”梅康平搖了搖折扇,“她是我的侄女,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愛她。”


    和自己的分.身不太一樣,薛雲嘲幾乎惜字如金,“但你在利用她。”


    “我愛人一向不分男女老少,隻要對我有用,有利用價值,我都深愛他們。”


    薛雲嘲:“這不是愛。”


    梅康平:“在她利用價值還沒消失之前,我會愛她護她,這是最真誠也是最穩固的愛,比世上其他愛都要穩固。世上最穩定最真誠的關係隻有利益,在雙方的利益失衡之前,沒人會輕易背叛這種關係。”


    薛雲嘲:“但你也恨她。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你更恨她。”


    梅康平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至少我現在還愛她,到時候,我會把我這侄女風風光光地從昆山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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