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怎麽送月餅是個技術活。


    看著麵前一堆月餅, 喬晚有點兒頭疼。


    “主要還是山長亂七八糟的朋友太多了吧。”梳著兩個雙髻的綠衣姑娘默默吐槽。


    對於她這些朋友,喬晚也有點兒心虛。


    怎麽都已經算得上修真界抗擊魔域的新生代主力軍代表人物了, 但那些混黑、混白的各路狐朋狗友,實在是不省心。


    不省心代表之一,那個現在和馬懷真一起坐著輪椅,需要她照顧的大齡二五仔煞筆叔叔。


    不省心代表之二, 前段時間一招友情破顏拳,改邪歸正後, 還在修養療傷的前魔域魔主裴春爭。


    喬晚掰著手指頭仔細想想,她這些朋友,雖然都二五仔了點兒, 但怎麽說都混出了自己的名聲,好像隻有她自己混得最慘。


    每天辛辛苦苦地建設書院, 還要幫修真界打白工。


    一想到前兩天才見過一次麵的甘南, 喬晚更感到了一股森森的憂傷。


    明明很久之前, 大家還是一起默默捂臉, 感同身受, 抱團取暖的廢物聯盟。


    轉眼之間,廢物小白龍,凶殘地先殺蟹貴妃所生的大哥帝王蟹,再殺蝦貴妃所生的二哥小龍蝦,一路殺上了皇位, 成功坐穩了龍王的寶座。


    和伽嬰打起來之後, 還被伽嬰誇了一句, 不錯。


    前幾天,喬晚剛剛看到過甘南。


    青年穿著件寬大繁重的白色織金龍袍,頭頂上戴著的十二琉冠冕,就是額頭上拇指大小的白色龍角依舊有點兒不夠霸氣,但整個人,不,整條龍,已經有了點兒帝王氣象。


    青年霜白色的眼睫輕輕一揚,一見到她,琉璃一樣的眼裏頓時浮現出又驚又喜的神情,磕磕絆絆地問:“小……小妹,你來看我嗎?!”


    甘南昨天送來的是超豪華無敵海鮮月餅大禮盒,從龍蝦味兒,到螃蟹味兒應有盡有,想到他繼承的二哥、大哥的那些後宮,和後宮裏的蝦貴妃,蟹貴妃們,喬晚覺得牙齦一疼。


    這成長速度近乎恐怖,凶殘到能和伽嬰對招的廢物龍,不會把自己剛繼承的後宮給剁了吧?


    岑夫人、白珊湖、齊非道、孟滄浪、鬼音姑娘都寄來了不同口味的月餅。


    蕭博揚也寄來了份豪華蛋黃流心月餅。


    在綠腰的幫助下,喬晚列了份清單,從上往下掃了一圈兒。


    這些都要一一還禮。


    認命地拎起月餅,喬晚拿起劍,準備出發。


    東風快遞,使命必達。


    就這麽天南海北地跑了一圈,過路的時候,看見了氣勢磅礴,連綿不絕的昆山群山,喬晚猶豫了一秒,悄悄收了劍。


    前段時間,魔域在昆山門口打架,打得你死我活,修真界各方來援,在這戰鬥過程中,她一不小心一劍削平了一座山頭,想到這兒,喬晚更覺得有點兒做賊心虛。


    但看了眼手裏這一盒五仁月餅,喬晚糾結歸糾結,還是上了山。


    她現在的實力,躲開巡夜弟子已經綽綽有餘,小心翼翼地避開巡夜弟子,喬晚一路溜上了玉清峰。


    沒想到在玉清宮前,正好撞見了兩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白發如雪,垂落在腰際,身側站著個穿著件水藍色的衣裙的姑娘。


    那是周衍和穆笑笑。


    喬晚腳步一停,下意識地旋身躲了起來。


    少女成長了許多,雖然還是軟軟糯糯的,但眉眼隱隱間透露出了點兒堅定的風姿。


    周衍皺眉:“怎麽了?”


    “我好像看見晚兒師妹了。”穆笑笑彎起眉眼,不太確定地輕輕搖了搖頭:“可能是錯覺吧。”


    周衍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垂落在袖子裏的指尖不自覺捏緊了點兒。


    這麽多年了,他這個徒弟也長大了。


    周衍垂眸。


    從當初跪在他麵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姑娘,到現在成長為修真界新生代的正道少俠。


    他錯過了太多。


    抄了另一條小道兒,喬晚一路摸到了大師兄的洞府。


    從叛出昆山到現在,說實話,她最對不起的,就是大師兄。


    月華靜靜灑落在山峰,提著盒五仁月餅,喬晚靠著門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她還記得剛上昆山的時候,就是大師兄親手帶著她和麵,做了幾個月餅,送給了周衍和馬懷真幾個長輩。


    最後還是沒勇氣進去,小心翼翼地把一盒五仁月餅,放到了大師兄洞府前,喬晚轉身離開。


    月華如水。


    在這洞府裏麵,也坐了個冷傲的男人,眼裏的火像冰層下燃燒的寒焰。


    聽到洞府的動靜,陸辟寒站起身。


    如霜的月光下,靜靜地擺了盒五仁月餅,月餅盒上還擱了一支,她經過南霍洲時,順道摘來的桃花。


    擱在禮盒上,像是少女無聲笨拙的關心。


    男人伸手抵著唇,咳嗽了兩聲,眼裏的寒焰,被月光一照,燒得更加洶湧明亮。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一輪圓月朗照。


    曠野上,狼嗥聲不絕。


    少年坐在一塊溪畔的大青石上,低眉順眼地擦著手中長劍,身側擺了個沾血的兔子絹燈,歪歪扭扭綁了個小蝴蝶。


    擦完劍,少年看了眼憨態可掬的兔子絹燈,溫和耐心地將這一盞繁華收入了袖子裏,整身負劍,繼續向前。


    勁瘦利落的身影,在地上落下了一道冷清的影子,也唯有影子相伴。


    下了山,喬晚轉道兒去了昆山下麵的夜市。


    夜市上很熱鬧,人來人往,沒人認出來,麵前一身粉色衫子,梳了個馬尾的姑娘,就是最近風頭正盛的修真界年輕少俠。


    剛收了劍,身後卻傳來了一道兒驚訝的男聲。


    “喬晚?”


    喬晚循聲轉過頭一看,也愣了。


    “袁老六?”


    袁六納悶地看著她:“最近也沒戰事啊?你怎麽上山了?”


    喬晚提起手裏的月餅:“來送月餅。”


    袁六十分上道的問:“有我的沒?”


    現在的情況就是,袁六拎著盒月餅,拉著她在昆山下麵的夜市一屁股坐下來拚酒。


    正逢中秋佳節,集市上人潮洶湧,男修女修,收了飛行法器,提著燈籠,臉上個個笑意盈盈。


    在這燈市,又碰上了熟人。


    男人一身玄色衣袍,身形傲岸,手裏提著好幾盒蜂蜜月餅,身後還跟著個爽朗溫和的青年。


    袁六一口酒嗆進了嗓子眼裏,默默一抖,一臉驚恐:“這這這這……這他媽是妖皇吧?”


    眼看著修真界那凶殘無比的妖皇伽嬰走過來,袁六艱難地咽了口酒,渾身上下汗毛乍起。


    沒想到男人伸出手,把手裏的月餅盒往喬晚麵前一拍。


    “順手買的。”


    伽嬰淡淡道:“給你。”


    修犬笑了一下:“中秋嘛,陛下下山采購,月餅,米麵油都管夠。”


    袁六:……這妖皇還挺重視員工福利的。= =


    喬晚拎著一盒蜂蜜月餅,淡定地道了聲謝,順便拿出了一盒月餅作為回禮。


    伽嬰:“嗯,中秋快樂。”


    目送著這位煞神離開之後,袁六這才牙疼地鬆了口氣,和喬晚繼續拚酒。


    拚到一半,喬晚一頓。


    “怎麽了?”


    “好像看到了個熟人。”喬晚收回視線,搖搖頭,剛舉起酒杯,突然一愣。


    手中的酒杯,酒水微漾,清澈瑩瑩的酒光中倒映出一輪粉色的圓月?


    喬晚一抬頭,就看見遠處的屋簷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多出了熟悉的身影。


    青年碧綠的眼倒映著萬家燈火,眉眼溫柔,沾血的袈裟垂落在瓦片上,朝著自己遙遙舉杯,另一隻手裏掐了個法訣,散發著柔和的輕粉色光芒。


    一步,天涯。


    天涯,咫尺。


    等她喝完這杯酒的時候,遠處燈火升了上來,碧眼僧人也旋即消失在了屋簷上。


    告別了袁六,喬晚去了趟附近的寺廟,順便幫家裏那些長輩和她這幾個狐朋狗友求了幾個平安符。


    寺廟裏香火旺盛,善男信女們接了油罐,虔誠地添上燈油,捐上幾個香火錢。


    燈火幽幽,流光溢彩。


    喬晚往蒲團上一跪,佛像雙眸微闔,靜靜地凝視著來訪的香客。


    喬晚試探性地往香案上放了幾個月餅,輕聲道:“前輩,中秋快樂。”


    佛像巍然不動,默然無語,眉間卻閃過了一抹金色的佛光,似乎是溫和嚴肅的頜首。


    出了寺廟,挨個送完了月餅,等喬晚回到書院的時候,桂花樹下迎麵走來個風姿高徹的男人。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說著,十分嫻熟的從喬晚手裏接過了月餅盒和酒壇。


    “我來拿。”謝行止皺眉冷聲,嗓音裏透出了點兒別扭不自在,和隱約的關切。


    沒辦法,任誰知道自己最欣賞的人,和自己相殺了那麽多年的死對頭,其實都是自己妹子之後,都會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陷入人生大糾結,就算掛逼如孤劍謝行止也不例外。


    兄妹倆一齊沉默了一瞬。


    “路上怎麽樣?”


    “挺好的。”


    “嗯。”


    “走罷。”


    喬晚隨口問了一句:“堂主和二叔呢?”


    謝行止言簡意賅:“在下棋。”


    喬晚問:“他呢?”


    “他在廚房,綠腰和李前輩去了酒窖。”


    喬晚提步走到院裏,果然在院子桂花樹下看到了兩隻輪椅相對而坐,輪椅上的兩個中年大齡傻逼直男,正在下象棋,少年魔將在圍觀。


    馬懷真靠在輪椅上,老神在在地用自己完好的右手,在棋盤上一按,涼涼道:“跳馬吃卒。”


    梅康平坐在輪椅上,搖著折扇,臉一黑。


    薛雲嘲麵無表情:“大人又被吃了。”


    梅康平額角蹦出一根青筋:“閉嘴。”


    將眼前這一幕盡收眼底,喬晚幾乎控製不住自己心底的吐槽欲了。


    這什麽前世公園老大爺二人組啊!


    吐槽歸吐槽,還是拎著月餅走上前。


    “前輩,二叔,月餅,豆沙味兒的。”


    馬懷真似乎對月餅不大感興趣,將手裏的月餅隨手一放,抬起眼皮問。


    “去送月餅了?怎麽樣?”


    意識到馬懷真問的是什麽,喬晚含蓄回答:“大家都挺好的。”


    “不說月餅,你這回出去有沒有碰到什麽小子?老大不小了,人生大事,考慮過沒?”


    “要有看上的,我和你哥幫你綁回來。”馬懷真挑起唇角,唯恐不嫌事大地陰惻惻一笑,“叫你二叔幫忙也行。”


    梅康平哼唧唧:“連看上的男人都帶不回家,做女人未免做得也太失敗。”


    馬懷真搓搓下巴,開始煞有其事地討論。


    “我看那條白龍就不錯。”


    過了這麽長時間,男人還是沒舍得放棄甘南——


    的靈石。


    想到那條家裏有礦的白龍,馬懷真遺憾地歎了口氣,往輪椅裏一窩。


    薛雲嘲:“甘南已經繼承了其兄長的後宮。”


    行,出局。


    馬懷真:“那妖皇不是和你關係不錯嗎?“


    也有錢。


    薛雲嘲幹淨利落:“家暴。”


    行,出局。


    馬懷真蹙眉:“那裴春爭?之前不是綁了你去魔域成親嗎?


    最主要的是,也有錢。


    薛雲嘲沉聲:“剛被師姐揍了,如今不知去向。”


    完了,手裏的股票全跌完了。


    馬懷真臉色也跟著梅康平一黑。


    眼看著喬晚抬腳往廚房跑。


    馬懷真:“去什麽去,菜都做好了。”


    “畢竟是個姑娘,這些活兒,回去打扮打扮,再過來吃飯。”


    喬晚一臉懵逼地換好了裙子,往院子裏走。


    院裏已經擺上菜了。


    一抬眼,就看見了抹青色的身影佇立在桂花樹下,忙著擺盤。


    一片片皎潔的月光灑落,細碎的桂花落了一地。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動靜,抬眼看了過來,莞爾一笑,眼角泛起了些細紋,笑起來的時候模樣和喬晚有三分的相似,溫醇的嗓音伴隨著甜香的桂風一路飄到了耳畔。


    “阿晚,吃飯了。今天中秋,多吃一碗,怎麽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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