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重影,幻聽,似乎有人在喊……好遠……


    “菜鳥!死了沒?沒死繼續跑!”


    這是哪兒?


    鐵絲網,焦黑的地,硝煙……硝煙的味道!


    “起來!起來!你這個懦夫!約克為了救你去死,根本不值得!”


    對了,這是47年12月8日,攻略漢堡,我被補入聖光騎士團戰鬥部,74團5連2排3班,一個中尉軍銜的普通戰士。


    法諾爾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掙紮著爬起來,臉上滑動的是血,剛才有一枚炮彈近距離爆炸,上等兵約克撲到他身上,可還是有遺漏的破片擦破了額頭。這一切,我都熟悉。


    定了定神,法諾爾辨清班長的位置,扶起槍跑了起來。


    “快快快!這裏!”


    一道殘留的矮牆,看上去很厚實,至少可以擋下普通的機槍彈。法諾爾趔趄著跑過去,又摔倒了,他就勢一個翻滾,貼到牆根。


    “漂亮的翻滾!菜鳥!”班長拍了拍他的肩,隨後一把摟住湊到跟前,“以後在衝鋒的時候不要裝死,那些地上遺民沒有職業軍人,他們會習慣性地朝屍體開槍,因為那是他們唯一打得中的東西。”


    法諾爾木然地點點頭。


    鬩牆戰爭時,這些勇猛的民兵配合能力者給進攻的同盟軍隊造成了巨大傷亡,這一切法諾爾都知道。


    不過班長也說得也沒錯,那時候軍宣就是這麽宣傳的,直到10萬大軍在阿爾卑斯山脈,被艾德拉諾帶著8000民兵阻撓整整6個月不得寸進,軍隊上下才明白,那些民兵的“無能”到底是什麽意思。


    法諾爾很熟悉自己的狀態,他不過是陷在回憶裏,就像是看電影,他不能控製自己的言行,一切都會照著軌跡發展,到了該醒的時候,自然就會醒來。


    “菜鳥,我要你做一件事!”


    “班長,您說!”


    “製造一個幻象,沿著那裏的牆根跑。”班長指著對麵的牆根,“看到了嗎?高處有個狙擊手,底下有兩個機槍哨,我們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兄弟們才能衝過去!”


    “保證完成任務!”


    當對麵的哨點被幻象迷惑,戰鬥也就結束了。大捆的集束手雷被丟出去摧毀機槍,而靈巧的戰士也從另一側繞上高樓,抹掉了狙擊手的脖子。


    他們開始盤點戰利品。一間還算完整的屋子,有自備的發電機,冰箱裏有牛肉,櫃子裏有土豆,男主人已經發臭了,女主人則被捆在床上,渾身赤裸。


    誰也不該指望戰爭當中,士兵還能保持人性。


    法諾爾一個人縮在角落裏抽煙,一顆接一顆。


    為什麽會參加這場糟糕的戰爭呢?


    法諾爾回憶起自己的人生,他喜好攝影和繪畫,品學兼優,那種美好的生活一直持續到15歲那年覺醒能力。


    方舟對能力者是有歧視的,沒錯,全人類研究能力者的前沿,對能力者是有歧視的,他們被視作更強的人類……


    法諾爾不想做什麽更強的人類。


    一開始他挺喜歡自己的能力,可以隨性所欲地複製人或者事物,那些東西是影像,和全息影像很相似,有光和影的折射,惟妙惟肖,更重要的是它們可以被攝進相機裏,也可以被寫進畫布裏,他很滿足。


    但是在方舟,能力者必須加入軍隊,因為他們是更強的人類,必須為整個族群的安危犧牲小我,這是蘇執的原則。


    登記,從軍,從此在檔案裏打上新人類的烙印,失去自由。


    法諾爾就這麽從軍了,有賴於在任務中死去的父親的一點遺澤,新兵連的連長允許他他自主選擇科目,於是他就成為了一名地圖參謀。


    製圖、作畫、攝影,法諾爾沒想過改寫自己的命運,隻想讓自己過得盡量滿意,他真的討厭戰鬥。


    可是命運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沒有滿足他。鬩牆戰爭爆發了,方舟於第二年參戰,所有二階能力者都被組織起來,由李大江帶領,組成特勤班,加入了該死的戰爭。


    法諾爾在那支強者組成的隊伍中沒有發揮一點作用。


    能力者看問題的角度和普通人不一樣,他的幻象騙不過人,騙不過機械,騙不過雷達,也騙不過熱感應偵測,一無是處的他很快被下放到特別遊擊部隊,專司敵後襲擾,再接著便是下放至普通部隊,到了這位班長的麾下。


    或許他真的沒有成為強者的天分,無數次險死還生,沒有塑造出堅韌不拔的意誌,反而讓他更加厭惡戰爭。


    如果世界上不再有戰爭就好了,人人安分守己,他也不必再頂著那頂更強人類的大帽子,可以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


    “嘿!地下室裏有個氣閉門!該死,居然是基因鎖!”發泄完過剩精力的士兵四處翻找,隨後命運的轉折就開始了。


    法諾爾鬼使神差地去湊熱鬧,下樓梯的時候摔了一跤,然後沾滿血的手攀上鎖,門打開了。


    那是偉大意誌的寶庫!


    “人類是一體的,所有的爭鬥都因利害而產生,統一人類,解散強力政府,建立一個以維係為己任的鬆散聯盟,讓人類自己統治自己。自己決定生存方式,自己決定信仰,不再有競爭,不再有利害,不再有衝突,也不再有戰爭!……繼承我意誌的人,你叫青衛,去尋找你的同誌,建立最美好的世界!”


    散亂,無序,卻激昂的演講,魯道夫.馮.唐充滿力量的聲音在窄小的地下室裏回蕩,飄蕩了200年的幽靈在這一刻為自己帶來信仰,不再有戰爭的世界,能夠決定自己生存方式的世界!


    法諾爾接受了一場純粹的靈魂洗滌,在那一刻晉入三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也由此獲得了規則。


    地下室裏鬼影飄蕩,他抱著花名冊蜷縮在正中間,身邊的戰友在瘋癲中一個個死去,那似乎是第一次殺人……參軍數年,第一次殺人,死在弄假成真的規則之下,應該也算作殺人吧?


    小屋被肅清,法諾爾冷靜下來,摘下自己的單兵,燒掉整間屋子。從那一刻起,曾經的法諾爾就死了,青衛法諾爾獲得新生。


    青衛法諾爾很聰明,也有足夠的自製力,他知道要達成偉大意誌的夙願需要漫長的過程,這個世上還有太多偉大的人,他鬥不過他們,他需要一把刀,足夠鋒利的刀。


    法諾爾的手點在“李嵐”的名字上,生卒年份都對,籍貫也沒錯,他是李大江的先祖。


    作為實質意義上的同盟第一位能力者,李大江的資料不是秘密,甚至連八卦雜誌上都能看到,法諾爾耳熟能詳。


    李大江,是同誌嗎?


    殺人並不能讓他愉快,法諾爾晝伏夜出,避開戰爭雙方,潛進格林尼治,他要阻止李大江,特勤班的前戰友曾告訴他,他們要去格林尼治執行斬首,結束戰爭。


    為這場不義戰爭拚命是沒有意義的,青衛的生命,應該消耗在更偉大的曆程當中!


    法諾爾拚命地跑,他不敢飛,在那個時代飛行太顯眼,除他之外,全世界的三階不過5人,都是無比強大的戰士,他相信,任何一個人都能殺掉他。


    可惜他還是來晚了……


    巔峰之戰,已經開始了!


    ……


    猛地睜開眼睛,渾身都泡在冰冷的汗裏,法諾爾大口喘氣。


    又結束了。那場恐怖的回憶,他至今還記得四道強大的氣場對峙,他一個人躲在中間的某棟小屋裏,一動也不敢動。


    那是一種躲藏在遠古巨獸身下,隨時都會被一口吞掉的感覺,法諾爾抬頭,不時可以看到一枚青色的流星在夜空中亂竄,那是墨離韻。


    墨家的小子居然晉入四階了,普羅迪.埃塞爾背棄了他們之間的約定,插手到這場凡間的戰爭當中。


    法諾爾不喜歡事件脫離掌控的感覺,早知如此,當年就該把他和他那個父親一起埋葬掉。


    可是為什麽會投影巔峰之戰呢?四個三階,哪怕是巔峰之戰的強者,其實也奈何不了一個四階。


    時代已經變了,如果要殺掉這個小子,無論是和安迪的海上對決還是普羅迪的樹碑行動都更適合。


    法諾爾的弄假成真可以把投影變成真實,但那種真實隻是人偶,沒有思想,沒有意誌,殺死蘇執的墨剛,險些處決約西亞夫婦的安琪兒和弗拉迪諾都是這一類人偶。


    造物是五階的專利,但法諾爾也可以通過一些小手段達到近似的效果,那就是他的武裝蜃樓。


    蜃樓投影的不是他構造出來的物質,而是他記憶中的場景,那些場景是有靈的,他的法則會成真環境,成真人物,成真力量,也成真靈魂。所以他控製不了他們,他能做的依舊是誤導。


    在李大江眼中墨離韻是菲恩.威爾遜,在墨思武眼中墨離韻是普羅迪.埃塞爾,為了不讓菲尼克斯搗亂,在普羅迪眼中,現在的菲尼克斯,是墨思武。


    無論他們進行怎樣的反擊,反應到這些成真影像中都會變得理所當然,法諾爾會抹掉違和感,就像一個高明的特效設計師。


    正因為如此,他更適合成真出樹碑時的普羅迪,墨離韻絕不會是一個五階的對手,哪怕是海上對決時的安迪,也比巔峰之戰的三階強者能造成更大威脅。


    可是,為什麽當時就下意識地投影了巔峰之戰呢?


    是了,那種恐懼感,墨離韻區區幾招擊碎了他的領域,他重新感受到那種熟悉的恐懼感。


    法諾爾麵色複雜地抬頭,墨家的小子,真的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嗎?


    墨離韻呼嘯著穿行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收縮領域,不給他偷襲的機會。他擊傷了李大江,逼退威爾遜,被墨思武攆得滿天亂竄,李大江複戰,墨離韻似乎沒有防備,被撞了個正著,三階的流星擊撕不開領域,但是墨離韻正向著這個方向落下來……


    怎麽可能是這個方向?怎麽可以是這個方向?這樣一來……


    轟!


    臭小子灰頭土臉地砸爛了一間小屋,這裏居然有人?


    戰場複雜,全息也沒空細分出每一個人形,反倒容易幹擾判斷,臭小子不得已關掉,要不然也不至於被偷襲。


    不過那個人很命大啊,房子都塌了,他躲的角落居然好好的。


    等等!


    “法諾爾!”


    轟!兩人的領域同時張開,領域對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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