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兩個星期過去了,唐吉仿佛忘記了玩家的存在,就這麽一直在夜之城裏苦修。


    每天早上起來聞上幾口夜之城渾濁的汽車尾氣,味道純正,唐吉就這麽靠在窗邊看著早間新聞裏讓人血壓上升的夜之城路況。


    樓下,唐安然的維生艙被蘇爾特從臥室抗進了餐廳,愛德華指揮著小蘇輕拿輕放,然後走進廚房開始展示廚藝。


    愛德華這兩周過的非常充實,這種充實是多少年輕姑娘都沒法帶來的,他把唐安然當成了自己的親孫子,當然,現在可能還要加一個蘇爾特。


    「蛋卷加培根,還是楓糖漿鬆餅?」帶著圍裙的愛德華朝蘇爾特舉了舉自己手中半成品早餐問道。


    「鬆餅!」蘇爾特高興地舉起了手,做一個心理年齡小於身體年齡的半大孩子,他對甜食的需求幾乎是無止境的,不過好消息是,他不用擔心熱量過量的問題。


    「你呢,唐?要不要嚐嚐我的手藝?」愛德華對走下樓的唐吉的問道,他明顯能感覺到房間內的溫度隨著唐吉的出現而下降了一些。


    唐吉搖了搖頭,拒絕了愛德華的好意,走出房門用鐵鍬從外麵的小院裏挖出了一包密封在袋子裏的灰色玉米,隨便選了幾根拎著走回了餐廳。


    「停!如果你非要用我的微波爐加熱那玩意,最少等我們吃完飯!」愛德華把眉頭皺成了一團,他不知道唐吉為什麽每頓飯都要吃那些灰不拉幾的東西,但他知道那玩意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土腥味,尤其是加熱後,廚房裏幾乎待不了人。


    唐吉聳了聳肩,直接站在門口把那裏跟玉米生啃了。


    對他來說,食物加熱與否,生熟與否都不太重要,甚至於按時吃飯這個概念本身都比吃飯本身更重要。


    愛德華沒說什麽,他能感覺到唐吉正處於一個艱難的階段,他沒發提供幫助的階段,他能提供的最好的幫助就是別添亂。


    蘇爾特也能從唐吉身上感受到一種別樣的壓力,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一直坐在點燃的火藥桶旁邊一樣。


    但唐吉自己沒有感覺到這種異常,他隻是變得比以前更沉默了,有時候一連幾個小時都不想說一句話。


    唐吉站在唐安然的維生艙觀察窗前,看著那張小臉,伸手在上麵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轉身走回了樓上,坐在窗邊。


    三個小時過去了,唐吉連姿勢都沒變過,他仿佛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一樣。


    來自的暴怒的本能,正不斷催促著他,讓他動起來,這種安靜,隱忍的克製,讓暴怒變得格外敏感,就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影子,用無聲的呐喊不斷在他耳邊呼喊。


    當唐吉看向窗外時,他會對那些擋住自己視線的摩天大樓發火,恨不能現在就衝過去,把那棟樓拆的隻剩地基。


    當有車輛經過時,唐吉會憤怒的覺得它破壞了這裏的寧靜,想把它和司機一起燒成灰。


    很多人都經曆過這種莫名狂怒的時刻,唯一不同的是,唐吉需要保持自己行為上的克製,因為他能把幻想變為現實。


    唐吉知道,這是暴怒的本能正在發出抗議,趨勢他去發泄,去戰鬥。


    當他坐在那裏時,耳邊會浮現紅日之夜那一晚不斷傳來的警報聲,但他看見安然的臉時,會自動浮現他出生那一晚渾身是血的畫麵。


    唐吉坐在原地,任由自己被這一幕幕所包圍。


    如果他的特殊性真的是由蓋亞意誌所賦予,那它現在一定是在催促著唐吉繼續幹自己的活,別閑著。


    但他選擇相信自己的「老朋友」先知,一直在對抗自己的本能。


    王正道昨天打電話來告訴唐吉,先知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可能堅持不了太久了。


    方


    舟組織曾經曆過一次權利交替,所以這一次顯得格外平靜,除了少數元老成員專程前往馬耳他島先知的隱居地探望之外,沒有引起其他動蕩。


    多虧了米科爾森現在和玩家勾結在一起,雙方轉眼就從敵對的雙方,變成了潛在的盟友,先知才能這麽光明正大的在最後的日子裏,在馬耳他島享受幾天陽光。


    隨著時間的推移,米科爾森在玩家群體中的聲望正在與日俱增,有些不少新進來的玩家,甚至隻知道米科爾森,而不知道馬卡裏安。


    這種幽默過頭,好像段子一樣的故事,全都源自唐吉的威懾力。


    那些從頭到尾什麽都知道的開拓者,恨不能將米科爾森八抬大轎抬進自己的指揮中心,隻要他能讓唐吉老老實實待在夜之城別出來,一切都好說。


    而那些對唐吉隱約有所了解的玩家團體高層,則對能控製住唐吉的米科爾森保持了足夠的尊敬。


    【鑒於大環境如此,


    一時間,特區成了米科爾森和玩家之間的紐帶,雙方仿佛要攜手共同建立玩家-原住民共同繁榮社會一樣和諧。


    唯一不和諧的的地方,在特區內。


    米切.薛帕德算是最早進入特區的誌願者之一,當時的她帶著一腔熱血,想從中挖出一份大新聞來讓自己的事業換發第二春。


    但現在,她早就把自己的脫口秀主持人事業扔在了一邊。


    米切.薛帕德現在是羅斯維爾市鐵路組織的建立者,羅斯維爾市最大反抗組織的頭目,她的一生都將致力於反外星人殘暴統治的偉大事業...


    當然,她現在的工作重點是讓那些希望能逃離特區的市民,有機會活著離開這片人間煉獄。


    「薛帕德,我們的人又找到了一個願意提供幫助的店主。」沙瓦爾.奧特加嘴裏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雪茄,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桀驁不馴的坐在一張桌子上,語氣中滿是炫耀。


    「他能提供什麽?」米切.薛帕德頭也不抬的問道,她麵前放著厚厚的一遝申請書,大小不一,字跡不一。


    那些都是希望離開特區的申請人通過鐵路組織留在各處的秘密郵箱遞交上來的,米切.薛帕德強迫自己硬著心腸去審視著充滿求生欲望的申請書。


    她很清楚,新生的鐵路組織是一株幼苗,它扛不住任何風雨,而且力量薄弱,根本不具備和敵人正麵抗衡的能力。


    他們之所以有能力將特區內的人帶出特區,完全是因為附近把守特區邊境的軍用科技武裝中,有一些士兵同情特區人民的遭遇,願意在必要的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這種來自鱷魚的同情,什麽時候會失效,沒人知道。


    每天遞交申請的人很多,隨著時間的流逝,特區內那些玩家們完全進入了狀態,他們不在矜持的表達自己,而是進入了肆無忌憚的狀態。


    每天都有死亡,每天都有意外,任何有正常思維的人現在都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怎樣的陷阱。


    第一份申請書來自一位父親,他懇請鐵路組織幫幫自己,以及自己的家庭,他們是羅斯維爾市的本地人,在大撤離初期,他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留在了家鄉,而現在他們開始付出代價了。


    他有一個六歲的兒子,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孩子的母親前不久剛死於一場來自玩家的襲擊,孩子們被嚇壞了,他也是,他們躲在自己家的地下室裏,每天心驚膽戰的聽著頭頂的聲音。


    他發誓自己鼓起了全部的勇氣,才找到了鐵路組織的信箱,這是他最後的希望,如果得不到回應,他也許會選擇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找到更體麵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米切.薛帕德痛苦的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還沒做好準備承擔這樣的重任,但現在決定一家三口命運的權利就在她手中。


    她隻能將這份申請放在左手邊,那代表著暫時不予回應的意思,她判處了那個男人,以及他的兩個孩子死刑。


    米切.薛帕德必須這樣做,他們每三天隻有不到兩個小時的窗口期,畢竟不是每個士兵都如此富有正義感。


    從城市邊緣地帶到特區靠奇瓦瓦沙漠的邊境是一段長長,幾乎沒有遮擋的荒原,他們必須依靠兩個掌握了偽裝和隱形能力的超人類的掩護,才能順利通過。


    所以護送小隊刨出去兩個至關重要的偽裝人員,向導以及護衛後,每次隻能帶上六個人,有充足的體力在兩小時內步行穿過荒原的六個人。


    所以老人,孩子,殘疾人,傷員幾乎全都不符合標準,在找到更合適的路線前,這些弱勢群體隻能被暫時無視。


    「你在聽我說話麽?」沙瓦爾.奧特加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薛帕德麵前,大手在她眼前來回揮舞:「你聽見了麽,他能提供十五把自動武器,還有一萬五千發彈藥,艸,這小地方真藏龍臥虎!」


    「我聽見了,沙瓦爾,現在讓我靜靜,我在挑選後天晚上要撤離的人員。」米切.薛帕德看了看沙瓦爾歎了口氣。


    一個夜之城的脫口秀主持人外加一個同樣來自夜之城的囚犯是怎麽碰到一起的,差不多是另一個故事了,但眼下,沙瓦爾.奧特加無疑是整個鐵路組織最強的武力保證。


    如果沒有他,整個組織可能根本沒法在這個活躍著近千名玩家的城市中存在下去。


    但沙瓦爾.奧特加沒法參加撤離行動,他血液裏的納米機器人讓他根本不敢靠近特區邊境地帶。


    自鐵路組織成立以來,薛帕德已經成功策劃兩次撤離行動,得益於她的老本行,鐵路組織通過地下電台將自己的豐功偉績吹遍了整個特區,製造了諾大的聲勢,為整個組織的蓬勃發展奠定了基礎。


    但隨著名聲一起來的,則是數十倍增長的申請記錄,米切.薛帕德試圖從中找出最需要幫助,同時也最合適的那些。


    這種不停折磨自己的行為顯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隻是第一份被淘汰的申請書就讓她感覺呼吸苦難。


    而接下來她還需要再淘汰掉一百四十七份申請,隻留下六個,甚至更少,因為大部分申請者都不是隻為自己申請的。


    「薛帕德,你不是上帝,這種時候,你應該把選擇權交給命運。」沙瓦爾.奧特加上前一步,在薛帕德反應過來之前搶走了那一遝厚厚的申請書,高高拋向頭頂,讓它們四散而落。


    沙瓦爾.奧特加隨手在空中一撈,抓了一把申請書推給米切.薛帕德,洋洋得意的說道:「瞧,我幫你解決了百分九十五的工作,這就是命運的選擇。」


    「這些都是人命!」米切.薛帕德既有些惱怒於沙瓦爾對生命的輕視,又有些感激對方的關心,隻能用力打了對方幾拳表達自己的心情,彎腰開始撿一張張撿那些申請書。


    結果沙瓦爾.奧特加順勢把米切圈在了懷裏:「別撿了,沒用的,你不是救世主,你隻能帶走六個人,而且這六個人也不代表就上了方舟。」


    米切.薛帕德沉默了。


    她曾勸說過那些同情他們遭遇的士兵,讓他們聯係夜之城新聞五十四台,把特區裏發生的一切都曝光出去,但對方隻是一笑了之。


    前兩次成功的撤離行動,薛帕德也鄭重的拜托每一個撤離者,要求他們出去後,要為特區裏的其他人盡心呼籲,告訴世人這裏發生的一切。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沒有任何變化發生,特區依然是特區,米切甚至聽說歐聯體正在把巴黎也特


    區化,建造一個規模更大的特區...


    也許這麽說您很難接受,但如果我換種說法,比如特區的建立,是戰敗方一種體麵的妥協方式,您是不是就更容易接受了?


    多爾比斯.薩金特的話依然在耳邊回蕩,隻是薛帕德不明白,明明就什麽也沒發生,他們怎麽就成了戰敗方?


    人類,最少值得一個轟轟烈烈,血流成河,戰火滔天,讓每個人都感覺到我們已經盡力了的結局吧?


    「不,還有其他辦法。」米切.薛帕德掙脫了沙瓦爾的懷抱,轉身看著對方:「我們還有唐吉,我不相信他會放任特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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