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略帶熒光薄膜狀的半球形領域以本木龍之介為中心籠罩著四周,小老頭手裏拿著一本夜之城本地特刊,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悠哉悠哉的翻看著雜誌。


    這本售價高達一百五十聯邦幣的特刊每一頁上都有當紅女郎的全尺寸照片,而且還附帶了隨刊贈送的掃描碼,使用vr設備讀取這段數據時,就會獲得獨特的三十秒體驗套裝。


    本木龍之介習慣性的伸手在嘴裏蘸了蘸口水,翻開了新一頁,頂天立地的健身型女郎,胸前澎湃的好像能把他夾死。


    小老頭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臉色潮紅,左右看了看,這鬼地方除了他和那個挺嚇人的家夥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再三觀察後,本木龍之介從自己背後的小包中掏出了一個便攜式vr眼睛,嘿嘿笑著把眼睛戴在了頭上。


    當然與之相應的,原本還穩定運行的【安寧之地】領域,頓時產生了波動,半透明的薄膜閃爍了一下,好像肥皂泡一樣破碎了。


    唐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原本寧靜平和的眼神轉瞬間就被灰黑色的仇恨之焰所覆蓋。


    “嘿嘿嘿...”本木龍之介的笑聲在空曠的商場內回蕩,透漏著一絲猥瑣。


    唐吉將肺中的空氣緩緩吐出,【安寧之地】無法完全對他生效,這倒是在他預料之中。


    但處於安寧之地領域內,他可以更容易的平息情緒,舒緩心情,短短的十分鍾時間,就讓唐吉產生了一種脫胎換骨的輕鬆。


    唐吉知道自己受到了暴怒本身所附加的情緒影響,但他和暴怒乃一體,長時間的相伴宛若溫水煮青蛙,讓他感覺不到自己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影響。


    貪婪曾經提醒過他,七原罪的身份不僅帶給了他們力量,同時也是一種負擔,貪婪曾努力掙紮過,但他最終還是沉淪於此不得超脫。


    一直到今天,在【安寧之地】的作用下,唐吉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曾經那個雖然脾氣暴躁,但不失冷靜的唐吉看見了麵目全非的自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自己第一次接觸到玩家,並在怒火中與之同歸於盡,還是在波斯大區殺死費薩爾,看著那個憤怒的女人最終得到安息,閉上了雙眼之時?


    一直以來,唐吉展現給其他人的都是那張冷漠甚至有些冷酷的麵具,就算是小隊裏和他最親近的蘇爾特,也隻有在他每次殺死玩家後,才敢和他開幾個玩笑。


    這些人對唐吉內在發生的變化一無所知,隻有吳千映切實的感受到了唐吉的變化。


    隻不過以她的性格,唐吉估計她電腦裏肯定有一個屬於他的分析項目,在找到解決辦法之前,吳千映不會多說什麽。


    唐吉感覺過去的幾個月現在回憶起來,甚至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來自暴怒的影響讓他的意識和靈魂之間好像隔著一層薄膜一樣。


    本木龍之介在虛度了短暫的30秒快樂時光後摘下了眼鏡,看著消失不見的【安寧之地】領域和站起身來的唐吉,撓了撓頭,一個深鞠躬差點把腦袋插進地裏:“實在不好意思!馬上就恢複!”


    對本木龍之介而言,覺醒不過是眼睛一睜一閉的事,就那麽自然而言的覺醒了,但對一個掐著大筆退休金,唯一的愛好就是購買付費vr小姐姐的老頭而言,成為超人類有什麽意義呢?


    可能唯一的意義就是沒過多久他就被開拓者順手給綁了,裝進冬眠倉一凍就是兩年半。


    這期間,他已經法律意義上死亡了,因為沒有留下遺囑所有退休金都被歸還給了公司。


    好消息是因為年齡問題,以及能力不具備進攻性,本木龍之介一直沒有被當做素體使用,也就沒有被送去清洗記憶。


    當然如果不是唐吉解放了那處素體倉庫,他的結局八成是被剁碎了變成帶有【安寧之地】能力的覺醒藥劑。


    本木龍之介對自己所遭遇的事非常坦然的接受了,並且將之視為一場偉大的冒險。


    “不需要了。”唐吉搖了搖頭,這種強行帶來的寧靜,是虛假的,在他心底深處真正提供源源不斷怒火的依然是他自己。


    他既是暴怒。


    強行壓製憤怒有違他的意誌,他隻需要片刻的冷靜找到自己的問題所在。


    “那我...那我能不能留在這玩幾天?”小老頭用手做了個走的姿勢:“我不會走遠的,就在這,船上太無聊,最好再給我點錢,我看你們也不像缺錢的樣,就當是我的工資了,您看怎麽樣?”


    唐吉愕然,他突然覺得這小老頭估計和愛德華能成為好朋友,最少他們倆在興趣愛好上非常一致。


    “可以。”唐吉點了點頭,掏出手機給安東尼打了個電話,讓他來接自己。


    王正道已經返回歐聯體了,自從上次巴黎一戰,整個ecs局風聲鶴唳,開始內部整頓工作,而方舟組織則成了第三方監督以及必要時的肅清者。


    方舟組織在王正道手上正在變得更加團結,更加重要,玩家和歸化者在歐聯體的力量已經逐漸進入蟄伏期。


    唐吉點燃了一支生命之樹,在看見本木龍之介可憐巴巴的眼神後,給他也扔了一根,小老頭倒是毫不見外的湊過來,借用唐吉指尖的超自然火焰一起點上。


    小老頭反複看了幾眼唐吉用來點煙的火焰,眼神裏滿是羨慕,顯然他覺得相比於這個能點煙的功能,自己那個能力幾乎毫無用處。


    唐吉走到商場入口處,吹著夜風思考著開拓者接下來可能的動作。


    從輿論來看,七美德計劃算是流產了,在吳千映略施手段後有很多網友都在將七美德乃至沃爾特公司和洛薩斯聯係在了一起。


    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但這種捕風捉影的流言其實更適合在互聯網上流傳,即使開拓者們在信息站這方麵占據了極大的優勢,也無法封住人們的嘴。


    經過兩次戰鬥,唐吉已經意識到單純從超自然能力的強度上而言,自己已經占據了上風,可以預見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玩家們都拿不出能和自己公平一戰的素體。


    但缺點就是他隻有一個人,而且和王正道捆綁在了一起,單一的他和單一的王正道都不足以對對方玩家形成戰略威懾。


    【死鬥邀請】這個能力在對抗玩家時,依然不是百分之百有效的保險,他必須保證足夠的壓迫才能造成有效擊殺,一旦被玩家抓住一個喘息之機,他們可以通過下線的方式放棄素體,從而安全離開。


    從慷慨夫人的情況來看,那些玩家進出這個世界的便利程度依然有上升空間,也許是因為身份的差異,或成本考慮才維持現在這種程度?


    但無論如何,他們依然是占據主動的一方,他們人數眾多而且難以殺死,唐吉曾寄希望於自己表現的足夠酷烈,可以威懾住那些開拓者。


    畢竟卡卡爾夫曾說過,他們都是長生種,唐吉原以為他們會比自己這些人更珍視自己的生命。


    唐吉猜錯了,他在慷慨夫人眼中看見了她對其他玩家到底是什麽態度,那是遠比冷漠更冷漠的東西,也許在她眼中這些玩家連實驗耗材都算不上。


    傳說中的至高者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唐吉不得而知,他隻知道接下來玩家們如果不想被徹底擠出這個世界,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增加自己的數量。


    也既大規模測試...


    一輛軍用吉普停在了商場門口,副駕駛還坐著馬丁,一挺機槍就這麽從車窗半探出車外。


    晚上想平安通過太平州的大片爛尾區,不展現出自己的火力優勢,就相當於在阿富汗大街巡邏沒帶武器,尤其是在二次紅日造成的混亂還沒塵埃落盡的時候。


    安東尼對唐吉敬了個禮,他已經重新進入了戰時狀態,連表情都顯得比以前嚴肅的多。


    “頭,你應該有個屬於自己的logo了,到時候我們往車上一噴,估計比子彈好用。”馬丁打開車門走下車,顯然來的路上並不太平:“就用你在巴黎弄出來那張鬼麵我看就不錯!”


    唐吉把煙頭彈飛,朝身後的本木龍之介打了個響指,已經發現手中煙草不俗的小老頭嘿嘿一笑,將還剩半根的香煙小心掐滅,揣進了懷裏,跟著一起坐上了車。


    汽車在夜色中行駛,太平州隻有少數幾條街通了路燈,大部分地區都埋沒於黑暗中,平日裏也不會有執法者會來這裏巡邏。


    這讓它成了街頭幫派幹私活最好的地點,據說暴熊幫的化工廠就開設在這裏,虎爪幫在這有個秘密碼頭,瓦倫迪諾幫也在這建立了自己的訓練基地。


    也許是好運先生眷顧了那些街頭戰士,安東尼的回程之路沒有遇到任何意外,將車安然無恙的開回了海濱別墅。


    非戰鬥人員依然居住在月光之金號,別墅裏隻有一群大老粗,因為別墅大部分房間都沒裝修過,這些人橫七豎八的在一樓客廳裏喝著啤酒吃著披薩。


    二樓則變成了臨時野戰醫院,幾個傷員都在二樓休息。


    當唐吉進來時,原本傷的最重的蘇爾特,已經拄著拐出現在客廳中和伊森搶奪最後一塊披薩。


    “頭!”蘇爾特看見唐吉後立刻露出了笑臉,但馬上又低下了頭。


    原本挺熱鬧的客廳,也隨著唐吉的進入瞬間安靜了下來,仿佛連氣溫都低了幾度。


    他們都不是夜之城人,外麵發生的二次紅日和他們無關,與之相比他們更關心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外賣。


    但對唐吉來說則是另一件事了,在一起這麽久,小隊成員或多或少都知道了當初唐吉組隊和洛薩斯對上是因為什麽。


    而二次紅日這件事,就像在唐吉的傷口上撒鹽。


    “那麽嚴肅幹嘛。”唐吉看著房間內的眾人,露出了一個笑容:“你們都買了科林寧公司的股票麽?”


    伊森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頓時笑了起來,其他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有關科林寧公司的笑話絕對是夜之城最近最好笑的地獄笑話。


    隻有蘇爾特找不到其中的笑點,他還不太理解金融這個概念,在他看來買東西要花錢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笑。


    如果不是唐吉總是把他的錢包塞得滿滿的,蘇爾特早就在夜之城大采購了,即使是現在他也經常會用自己的能力從那些商店中小打小鬧的‘偷’點什麽出來作為紀念。


    這是‘野蠻’融入‘文明’後本能的反擊,在蘇爾特眼中強者通吃才是萬物真理,而唐吉無疑就是那個最強者。


    客廳裏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這些人敏銳的察覺到頭似乎比之前冷靜了許多,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個人,而不是‘暴怒’。


    所有人中隻有一個人笑不出來,那就是托尼,因為他真的買了科林寧公司的股票。


    作為一個高收入傭兵,有了閑錢,又十分顧家的托尼開始學那群公司狗配置自己的富餘資產。


    在夜之城廝了一段時間的托尼,將大部分存款都投進了科林寧公司的股票上,畢竟他親眼看見了中心區的重建,見識過那些公司狗是如何用羨慕,嫉妒的語氣談論科林寧公司的。


    這一次,托尼大概損失了八百萬聯邦幣,相當於他加入唐吉團隊後總收入的百分之六十四。


    用笑不出來這個詞形容托尼,其實有些保守了,確切的說托尼現在是如喪考妣。


    當然,托尼的遭遇在這裏得不到安慰,眾人因為他的倒黴再次爆發一輪歡聲笑語。


    這些人要麽是不知道錢是什麽的強盜出身,要麽是身份見不得光的通緝犯,要麽就是平時不怎麽花錢,或是喜歡刺激勝過財富的怪人。


    托尼的痛苦很快就隨著幾輪歡聲笑語被拋在腦後了,他們都對未來可能的展開有了一些心理準備。


    與其說這是為了財富而哀悼,不如說是托尼在為自己和家人向舊世界,舊秩序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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