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生活在夜之城的丁越而言,殺戮和死亡是再常見不過的東西了,他所在的街區因為相對封閉,雖然談不上治安多好,但大家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很多肮髒事都隱藏在黑暗中不像外麵街區那麽赤果果罷了。


    丁越甚至記不清自己親眼目睹過的死亡有多少了,也許有七八十?如果算上道聽途說,死人大樂透的精彩死亡記錄集錦,死亡格鬥大賽直播那種,把他扔在中世紀說上一聲我見過屍山血海也不為過。


    但在這個年代,在夜之城,一直到成為猩紅門徒之前,丁越都稱得上是夜之城的好市民,能被人稱為老好人那種。


    即使在成為猩紅門徒之後,丁越在幹掉那個霓虹超人類崽子,又幹掉了幾個自己曾在夢裏殺死過無數遍的惡棍後,就一直很克製的使用著自己的能力。


    說真的,如果不是fbas局適時的送來了一份兼職工作,丁越原本計劃去工地上打黑工的,雖然累了點,但畢竟那也算是高收入,他覺得自己力量這麽大,不去工地幹未免有點太暴殄天物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已經算是見過世界的醜惡和殘忍了,畢竟夜之城也算是個狠地方,一般人根本適應不了那裏的節奏。


    而現在,丁越麵前的玩家給他上了一課,這有個玩家他把人當成子彈,當成燃料用。


    “你浪費了我賜予你的力量...”丁越耳邊又傳來了唐吉那壓抑著憤怒,仿佛把世界的哀嚎隱藏在喉嚨中的低吼。


    原來,這就是唐吉眼中所看見的世界?


    丁越看著那個好像天使般的玩家,這一刻仿佛理解了唐吉的痛苦...和仇恨,理解了他對自己的失望。


    此前,丁越覺得這些玩家不是自己的問題,他覺得他們和自己無關,他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上帝作證,丁越人生的前二十多年從未乞求過更多,他過的很不容易,而現在日子才剛開始好過起來。


    就算這是個肥皂泡,風一吹就會破碎,丁越也希望盡可能延長肥皂泡的存在時間。


    但現在,這個肥皂泡被人用最激烈的方式戳破了,他就這麽泡在人血裏,還帶著一絲溫熱的人血,他甚至不想去想這些血是從什麽人身上轉化而來。


    丁越當時被唐吉選中為猩紅門徒,不是因為他存款的銀行倒閉了,不是因為他存錢的地下錢莊換主人了,也不是因為他藏現金的地方被大火燒成了灰,而是因為那個放火的混蛋還順手燒死了幾個孩子。


    神崎.普蘭特也許沒有提前策劃專門想燒死那幾個孩子,他隻是不在乎,不在乎會死多少人,因為當時的他覺得自己超脫了,不屑於和凡人為伍。


    憤怒和複仇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但唐吉迄今為止隻選出了兩個猩紅門徒,這是一種恩賜,也是一種榮耀,丁越和瑞卡德,他們是不同的,他們的情緒,他們憤怒的原因和內核,都是獨特的。


    最少在他們點亮自己特質的那一刻,足以觸動暴怒,得到暴怒的認可。


    瑞卡德得到認可,是因為他當時不隻是在為自己的遭遇而憤怒,更多的,是因為他被那些花錢找樂子的有錢人對待同類的態度所激怒了,他因此而怒火中燒吸引了唐吉。


    而丁越得到認可,是因為他當時因為神崎.普蘭特對人命的漠視而憤怒,他被徹底激怒了,甚至不在乎自己會因此而死,他隻想自己死之前,用僅有的手段表達自己的滿腔憤怒。


    丁越承認,這件事現在和自己有關了。


    他就泡在那些死難者的血水中,洗也洗不幹淨了。


    灰黑色的仇恨之焰轉眼間開始蔓延,好像火山噴發一樣,將周圍不斷湧過來的混凝土融化成血水,血跡甚至濺到了阿爾比雷歐.洛裏的臉上。


    阿爾比雷歐伸手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上麵還帶著一絲被仇恨之焰灼燒過的溫熱,他開始覺得眼前這個原住民超人類有點意思了,這個世界總能給他驚喜。


    遠在羅斯維爾特區的瑞卡德也感受到了一種同仇敵愾的憤怒,此時他正在鐵路組織的掩護下準備突襲某個玩家戰團的據點。


    突然從心底傳來的憤怒,讓仇恨之焰不受控製的從瑞卡德體表溢出,讓他整個人變成了火人,站在他身邊等到消息的米切.薛帕德瞪大了眼睛看著瑞卡德,下意識拉遠了點距離。


    瑞卡德的眼睛裏都蔓延著火焰,他輕輕拍了拍手:“別管什麽計劃了,我要進去把他們殺光。”


    ...


    唐吉把自己鎖在一間空房子裏,這裏是巴黎特區,到處都是空房子。


    他能感覺到丁越那邊傳來的情緒波動,但此時的唐吉對此完全漠不關心,因為他一直被更暴躁的憤怒所支配著,來自前代暴怒的憤怒正跨過空間影響著唐吉。


    對方仿佛就在唐吉耳邊呐喊:“你他麽在想什麽!快來老子這看看我給你留了什麽好東西!”


    而唐吉對此的回應則是:“滾!”


    “你滾!”


    “滾!”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和一個沒有任何素質可言的自己麵對麵吵架,雙方都滿腔怒火,不精通於語言藝術,在不能動手的情況下隻能隔空靠嗓門惡心對方。


    前代暴怒最終達到了什麽程度,唐吉不得而知,因為對方通過情緒傳達過來的內容,幾乎完全淹沒在了無盡的憤怒中。


    唐吉能聽得出來,那種憤怒不僅針對其他七原罪,針對所有超人類,也針對整個人類,地球上所有的生靈,乃至整個星球,他恨這裏的一切!


    他的餘念在黑暗冰冷的太空中,靠著一絲執念和恨意,將自己的力量種子保存了整整四千年,隻為了有朝一日,當屬於超人類,屬於七原罪的時代再次回歸時,能讓繼任者繼續自己的仇恨。


    前代暴怒的憤怒是如此執著,以至於在一返回地球後,就二十四小時無間斷的騷擾著唐吉,試圖將自己的仇恨,自己的憤怒傳達給他。


    但唐吉...他也有自己的仇恨,自己的憤怒,他有自己的道路,甚至為此拒絕了暴怒的一部分本源之力。


    所以對於唐吉而言,前代暴怒就像一個煩人的騷擾者,而且那團來自前代暴怒的力量之源,則是一個不斷重複信息的複讀機。


    兩個脾氣暴躁的暴怒湊在一起,沒打起來的唯一原因,就是前代暴怒現在並不存在一個可供唐吉發泄怒火的實體...


    “閉嘴!”唐吉控製著自己的怒火,讓自己盡可能不去關注十幾公裏外發生在巴那斯山大廈的事。


    “你閉嘴!”前代暴怒傳來了含湖不清的意誌,和唐吉針鋒相對。


    她也就這麽點本事了,連話都說不利索,但考慮到對方是四千年前那個混蛋的一縷執念,唐吉覺得好像又挺厲害...


    唐吉盡力平息前代暴怒情緒連帶引起的暴怒本源波動,那種浩瀚的回響讓他深刻的理解到自己所建立的意誌邊界有多麽脆弱,這也是他不敢直接根據直覺的指引,去尋找前代暴怒遺產的原因。


    他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中,借用暴怒之力,行己之。


    安吉麗娜,唐安然,吳千映,愛德華,還有先知,這些人用愛和責任為錨,讓唐吉依然是唐吉,是暴怒的代言人,而不是直接變成了暴怒。


    lv3階段的沃爾夫岡,花了將近三個世紀時間一點一滴的適應著自己的能力,最終也依然不得不妥協於貪婪對超自然能力的渴求,習慣了蠶食同類的生活。


    lv3階段的暴食...好吧,那是個壞例子,他是天生的暴食容器,永遠都選擇最簡單的那條路。


    除此以外,世界沒有其他lv3階段的七原罪個體可供參考,綜合來看,唐吉絕對是那個最正常,最人類的七原罪了。


    他想維持自我,而這正變得越來越難。


    唐吉手裏拿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唐安然的,那是吳千映抓拍的,當時剛滿周歲的唐安然正在伸懶腰,皮膚呈現一種不健康的白色,但那是當時唐安然少有的,沒有被病痛所折磨的時刻,小臉上洋溢著一絲獨屬於嬰兒的無憂無慮。


    他仿佛察覺到了偷拍的吳千映,大大的眼睛裏透漏著一絲驚訝和興奮,顯然他覺得這是吳千映在和他玩遊戲。


    這是唐吉最喜歡的照片,因為擔心損毀,他打印了很多張,當然唯一有些礙眼的就是吳千映在下麵標注的說明文字:攝像頭距離唐安然的直線距離超過五米,但安然確實察覺到了攝像頭的移動,懷疑為超人類基因部分覺醒帶來的視功能增強,需要做進一步觀測。


    唐吉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這是很吳千映風格的留言,但抓拍那一刻拍攝者所蘊含的感情是不會騙人的。


    他伸手撫摸著照片上的小臉,手指附近的仇恨之焰遠遠的褪去,不敢傷害照片分毫。


    另一張照片,則是安吉麗娜的照片,那張照片已經很舊了,舊的甚至連人臉都有些模湖不清,但唐吉的腦海中自動彌補了照片上的磨損,他根本不需要照片幫他回憶,他之前隻是不敢直視安吉麗娜的照片而已。


    圍繞在唐吉身邊的黑色仇恨之焰仿佛陡然被潑灑了燃料一般,聳動了一下,但很快又再次被壓製了下來。


    他在穩固自己的錨點,讓自己更加根深蒂固,不至於在暴怒中迷失了自己。


    他的仇人,就在這裏,到處都是,無處不在,而他所在乎的那些,就像風暴中飄搖的火苗,隨時可能被熄滅,唐吉確定,現在就是他最堅不可摧的時刻。


    是時候和米科爾森開誠布公的談談了,無論他有什麽計劃,現在,該攤牌了。


    ...


    丁越站在巴那斯山大廈樓下,看著那一截被橫置的斷壁殘垣,在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在他麵前,是整整六十二具玩家的屍體,或者應該叫素體?


    他不知道該怎麽分辨,他隻知道那個好像能法隨言出的混蛋跑了,對方在意識到自己所有的手段都被克製後,走得就像下班回家一樣果斷,一轉身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見了。


    隻留下那些試圖把丁越大卸八塊的...其他玩家。


    而他們相比於丁越所擁有的力量而言,表現的就像普通人一樣脆弱,他把他們撕碎,把他們摔在石頭上摔死,把他們按在滿地的血泊中淹死,就像他們曾經對待那些原住民一樣,毫不留情。


    丁越表現的就像那天殺死神崎.普蘭特一樣,憤怒代替了理智,仇恨充斥著靈魂,這一刻他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已經枉死的靈魂...他是他們的眼,幫他們分辨凶手;是他們的足,代替他們追趕仇敵;是他們的手,讓他們得以複仇...


    六十二個人隻是杯水車薪,但丁越麵前已經沒有其他目標了,那些玩家在意識到丁越是個難以對抗的敵人後,紛紛穿過次元門離開了這片區域。


    丁越沒有完成唐吉的任務,所以他不能回去交差,他必須找到阿爾比雷歐.洛裏,他從枉死者的口中聽見了這個名字...阿爾比雷歐.洛裏,他們之間不死不休。


    這不僅是唐吉給他的任務,也是丁越自己的執念:“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戰爭...”


    而遠在羅斯威爾特區的瑞卡德,也完成了自己的殺戮,他一個人衝進了玩家的據點,幹掉了十一個以為自己撞了大運,接到隱藏任務的玩家,唯一遺憾的就是,一直到死,那些玩家的臉上都寫滿了傲慢。


    】


    他們堅信,自己終將取得成功,但瑞卡德這一次卻敏銳的感覺到了,他們再也回不來了,他們死了,字麵意義上的死了。


    瑞卡德看著自己的手,看著指尖環繞的灰黑色火焰,有些茫然的說道:“唐吉...這是你賦予我的力量麽?”


    不,這是我永不停息的憤怒,也是我的責任,唐吉吹滅了自己手中的黑色火焰,做好了去迎接,去麵對暴怒的準備。


    而此時的馬卡裏安則正皺著眉頭,看著公司實時反饋過來的,整整七十三份死亡記錄,表現的有些猙獰,這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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