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閣門,無異常!”


    “嘉德門,無威脅!”


    “所有內侍、宮女集結!”


    一道道聲音報訊傳來,舉著火把的士兵沿途駐守要道,形成一條火龍穿過承天門、太極門,筆直延伸道太極殿前。


    宮中被收羅,集中看押的宮女內侍一一垂頭,楊複恭、劉季述等大宦官也在其中,微微垂首間,瞄去士兵把持的道路間,三匹戰馬前後過來,其中一匹上方,是青袍麵黑的身影,被隨侍牽著馬頭緩緩而行。


    楊、劉二人心裏有些激動,垂在身側的雙手都緊緊捏了一下。


    三年前的那個人又回來了,這次不同的是,皇帝被他趕跑,整座長安無數人性命都拿捏在他手上了。


    “大丈夫,當如是也!”


    輕聲低喃的話語之中,‘踏踏’的馬蹄過了太極門,李繼岌翻身下馬,意氣風發地走上石階,看著巍峨的宮殿深吸了口氣,側身回頭笑起來。


    “先生,趙軍使,可看到了?我們站到宮裏來了。皇帝的大殿就在麵前!”


    趙周儀偏頭看旁邊,他臉上全是笑容,抬手朝耿青一拱:“先生,請受趙某一拜。”


    “哈哈,就是!”


    李繼岌轉身快步下來,抬手重重一拱:“若無先生出奇策,折身反襲長安,我們難能站在此處。先生,請,我們一道看看這皇宮。”


    他一直生活隴右,別說進皇宮,連京畿之地都未曾來過,言語都有難以壓抑的激動,拱起的手隨後一攤,請了耿青走前麵。


    不過這邊,耿青搖了搖頭,他對這裏熟悉的緊,就算是皇帝內苑,他去過幾次,除了寬大奢華,並沒有什麽新鮮的了。


    “留後與趙軍使去看便是,耿某還得去大理寺一趟,將我乃兄弟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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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兩人大抵知道,這次殺來長安,一部分原因還是這位耿先生為救兄弟,當然,更大的部分,還是破開皇帝的陽謀,打出一個威名來,往後才能將隴右牢牢把持。


    李繼岌點點頭,“那先生自去,我與趙軍使就先到裏麵看看,皇帝是怎般生活的,哈哈!”


    “隨留後同去!”趙周儀也跟著笑起來,兩人便一前一後走上石階,步入太極殿。留在石階下方的耿青笑了笑,轉身就往外走,入宮前,他就已讓竇威帶人先一步去了大理寺,九玉則去了興德坊。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想到母子兩人還在被窩,轉頭就被帶到皇宮,看到自己,不知會露出怎樣的一個表情,耿青想想嘴角就忍不住勾起笑容。


    笑著來到太極門這邊停下,此時人還未過來,他便在這裏等等,大春也在旁邊候著。那邊看押的宮女、宦官當中,這時有人喚了聲:“耿尚書!”


    耿青回過神,目光望去,隻見走出兩道微微躬身的人影,按著士卒抵來的長兵,墊著腳尖朝這邊揮手。


    “楊複恭、劉季述?”


    “是奴婢二人!”


    兩個宦官壓著兵器點頭諂笑,指著那邊的耿青不知跟士卒說了什麽,隨後擠過來,距離五步,就被侍衛拔刀攔下來。


    “這兩位都是熟人不用緊張。”耿青抬手揮了一下,兩側護衛這才收刀歸鞘,齊齊後退,他們都是之前跟隨竇威的綠林中人,如今混在跟耿青身邊,充當起了侍衛,放到明麵上,算是有官身了。


    主家說話寬柔,令他們心裏也舒服,按著刀柄,目光直視過來的二人,絲毫沒有鬆懈。


    “兩位怎的也被押在這裏?”


    耿青過去朝二人拱了拱手,這兩個宦官,一個是樞密使,一個神策軍中尉,被集中看管在這種多少讓他感到驚訝。


    後者兩人被問及這話,羞的低下頭,還是楊複恭先開了口,他顫顫巍巍跪下來,往地上磕去一頭,再抬起臉時,滿麵都是淚水。


    “......那李曄想要卸奴婢等軍權,一直軟囚宮裏,百般刁難。若非我手下義子較多,手中多有兵卒,先生怕是此刻都看不到奴婢兩人了。”


    “起來吧,大老爺們的,哭哭啼啼像什麽,二位可都是身居要職,豈能做這種姿態。”


    耿青受不了女人哭,更受不了兩個歲數往上竄的宦官哭泣,將二人從地上攙起來,楊複恭止下哭聲,隻是還有些哽咽,他看了看四周,低下嗓音:“先生帶兵打下了長安,往後何去何從?依奴婢之見,不如就停留長安吧,如此繁華之地,錢糧巨富,先生若是有心成就基業......奴婢外麵數個義子,把守各鎮,都可助先生一臂之力。”


    好家夥,這是攛掇我當皇帝,推到前麵給他們撐傘?


    嗬嗬....


    耿青輕笑兩聲,擺了擺手,“我命薄福淺,當不得皇帝,這事休.......”聲音裏,他陡然聽到小步子邁開,飛快跑來的動靜,臉上還帶著笑,側身回頭看去,兩邊舉著火把的士兵中間過道,一個小人兒正飛快跑在前麵。


    “爹爹!”脆生生的聲音喊來,耿青臉上笑容更盛,蹲下來張開雙臂,直接撲來的小童抱進懷裏,摟起來在原地轉了一圈。


    哈哈哈!


    耿念雙腳飛懸,整個身子都貼在溫暖的胸膛上嘻嘻哈哈笑起來,好一陣,就聽爹爹的聲音在說:“爹爹之前答應你很快就回來,是不是兌現諾言了?”


    “嗯!”耿念一雙小手摸著父親黝黑的臉龐,像個小大人一樣,嚴肅的點了點頭:“爹爹信守承諾。大丈夫!”嚴肅的小臉旋即化開,又笑嘻嘻的一把將耿青抱住,小聲道:“爹爹,念兒其實很想你的。”


    “爹也很想你。”


    “還有娘,娘也很想你。”


    耿青摟著孩子,看著前方過來的身影,王飛英、九玉前麵一點,還有窈窕的身影,正款款走來,他對著兒子耳邊輕聲說笑道:“爹也想你娘的。”


    嗯?小人兒歪了歪腦袋,“爹爹,念兒怎麽感覺你在說髒話。”


    童言無忌的話,令得白芸香抿了抿嘴唇,看去對麵的男人時,耿青笑著過來,抱著孩子將她一起摟在了懷中。


    附近的士兵、侍衛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殺氣騰騰的夜色,終於不顯得那麽猙獰了,不久之後,滿身傷痕的張懷義被屠是非、竇威從大理寺救了出來。


    天色漸漸泛起魚肚白,冬日淩晨街上還有蒙蒙薄霧,以及嗆人的煙氣,喧囂一夜的城池,變得安靜,關門閉戶的人家小心翼翼打開了門窗,朝外窺探,除了似有似無的血腥味,斑駁的血跡,與往日並無兩樣。


    當告民得令騎飛奔過來,宣讀了告示,這才有人走出了家門,忙起了往日的活計,家中有婦人的,買菜打水,聚集在巷中井口邊。


    “哎呦,昨晚真能嚇死個人......就在我家門口殺,今早出來,門上都還有一片肉,也不知是誰的。”


    “知足吧,我家臨街的鋪子,直接被砸了一個窟窿。”


    “這些隴右軍真是狠啊,大半夜的居然敢攻城,換做我,天一黑,連路都看不清!”


    “哎,窮苦地方出來的人,通常都狠著呢,你沒聽來長安那些西域胡商說啊?西北一帶到處都是劫匪,一不小心就能把命丟了。”


    “不過聽我家那口子說,這次打進來的隴右叛軍......裏麵有個讀書人,好像原來就咱長安出去的。”


    “這個我知道......之前城外打仗的時候,我男人也提過,他當初還跟那耿青一起在刑部做過小吏。”


    “那你家這下要興旺了.....說不得能抱住那人,往上升遷。”


    像這樣絮絮叨叨的市井言語之中,在城中各處都傳遍了,然而,打進來的隴右軍,接下來的兩日裏,並沒有太多的動作,巡街的也都是衙門差役,偶爾看到的兵卒,還是收降過來的神策軍巡視過去。


    長安城破後,皇帝李曄隻帶了一萬龍武軍逃離華州,城中原本留守的四萬神策各軍,除去傷亡的部分,仍有兩萬多人變成了俘虜,張氏兄弟三人也在其中,被耿青說服投降了。


    眼下兩日,李繼岌、趙周儀忙著收編俘虜,耿青反倒閑了下來,躲進光德坊的大宅子裏,跟白芸香昏天黑地,幾乎兩日都在房裏度過。


    兩日轉眼就過,待到耿青走出門,已有請柬早在前一天送了過來交到九玉手中。


    廣德公主李寰邀他過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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