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


    九玉嘴角抽了抽,這詞從兩宦官口中說出來,是有些唐突的,他餘光瞥去養椅上的身影。


    耿青似乎並不在意,隻是捧著茶水,讓雙手暖和一些,燒紅的小爐由兵卒搬來,放到腳邊,待人退下時,耿青睜開雙眼,笑容漸漸收斂。


    “兩位這些年在宮裏過得如魚得水,似乎忘記了一些事。”


    楊複恭、劉季述頭停了一下,觸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耿青駕起一隻腳,向椅背靠了靠,淡淡的話語徘徊兩人耳邊,兩張埋下的臉孔愣了愣,前後不到半息又是磕頭,又是爭先開口。


    “耿尚書,奴婢兩人不曾忘記。”


    兩人自然不曾忘記,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就是當初耿青策劃,將先帝李儇殺死,二人就是靠著這個機會上得位,同時,在骨子裏,對於皇帝並沒有太多的尊敬,畢竟皇帝也是血肉之軀,哪裏真是什麽真龍天子,不過唬百姓的。


    何況還近在咫尺,若是有機會,他們敢重演一遍。


    “記得就好,我在,爾等最好夾著尾巴做人。”耿青抬起手,輕描淡寫的勾了勾手指頭,“拉下去,仗十!”


    楊複恭、劉季述頓時慌了,庭杖可不是說笑的,若是說個二三十杖,那可能當中能偷奸耍滑,少挨大部分。


    可杖十看起來少,那卻是實打實的板子了。


    “耿尚書,饒命,饒命,奴婢不敢了——”


    “耿大人......奴婢年老體衰,經不起的,求尚書開恩啊。”


    兩人呯呯的在地上磕頭,腦門血糊糊的一片,還是被過來的兩個隴右士兵拉到了門外,一甩手就給扔到了台階下,有兩個領了差事的宦官過來,手裏拎的刑棍,熟練的隨手腕轉了轉,小聲說了句:“樞密使、中尉,小的對不住了。”


    “打!”看顧記數的士兵凶戾朝他倆暴喝。


    那兩個小宦官挽起袖口,一咬牙高高抬起棍棒重重揮落下去,結結實實的打在下麵被按著的楊複恭、劉季述兩人屁股上,便是‘啪’的兩聲悶響,疼的二人瞪大了眼睛,緊咬牙關,牙縫倒吸著涼氣。


    啪!


    第二棍落下來,兩人腦門頓時泌起一層汗珠,吸氣的聲音消弭下去,雙唇緊緊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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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第三棍,兩人雙腿繃直,止不住的抽搐。


    第四棍,下擺、長褲布料隱隱有血滲在上麵,到的第四棍下去,兩人便堅持不住,先後眼睛一閉,腦袋呯的垂到地上,痛的昏厥過去。


    看顧的士兵上前,探了探兩人鼻息、脈搏,起身朝殿內端坐的身影抱拳:“啟稟少尹,這兩人隻是痛昏過去,並無性命之憂。是否繼續行刑!”


    “將他倆弄醒。”


    耿青吹了吹杯中飄著的茶梗,目光之中,有小宦官提了一桶井水過來,將至隆冬,井水冰冷刺骨,猛地撲在二人頭上、臉上,直接驚醒過來。


    凍人的刺骨寒意,下身屁股、骨頭的劇痛,楊複恭、劉季述頓時哀嚎出聲,士兵目光詢問的看向武德殿內,耿青抬了抬手,聲音平淡:“把他倆帶進來。”


    行刑的小宦官、計數的士卒躬身垂首,恭敬的退到左右。


    “尚書,奴婢不......不敢......了。”“是啊......求放奴婢倆人一條生路.......”


    楊複恭、劉季述被拖進殿內,下身鮮血淋漓,地上都拖出兩道血痕出來,一落地就哀求哭嚎,話語停頓的片刻,坐在首位的耿青方才說話。


    “你們啊,真是不懂事......”


    起身負起雙手,臉上再次露出笑眯眯的表情,來到地上兩人一旁,目光看向外麵:“你們也算跟過九玉一段時間的,不清楚我脾性,我這人呐,不喜歡被人暗著利用。不過也無妨,你二人不清楚,我就不責怪了......但是!”


    原本楊複恭、劉季述聽到後麵的話,鬆了一口氣,可聽到‘但是’二字,落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來,豎起耳朵安靜聽後麵的話。


    耿青緩緩兩步,側身偏頭過來,看著下方他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倆做了出格的事,也該受到懲罰,剛才那幾板子,你們可心服?”


    楊複恭、劉季述連連點頭,這個時候誰他娘敢說個‘不服’兩字?


    “服了。”“尚書責罰的好,奴婢兩人做了錯事,該罰!”


    “嗯,已經罰了,剩下的板子就記下,來人,給二位上藥。”耿青喚來門外士兵,掏出常用的外傷藥將兩人下擺揭開,有些嫌棄的將染血的褲子脫下,微微撇開臉,給血肉模糊的屁股均勻塗抹。


    感受到涼意占據火辣辣的傷口,楊複恭劉季述兩人終於算是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漸漸放下來。


    “謝尚書不殺,謝尚書賜藥!”


    “客氣了兩位。”耿青撩起袍擺在兩人旁邊蹲下身子,看著二人屁股上的傷勢,笑眯眯的回過頭,“我來長安時候,聽到城裏傳聞,你與皇帝不和?李曄一直想奪二位兵權,所以兩位這才急匆匆的想著在長安另立一帝?”


    他嘖嘖兩聲,搖了搖頭:“利令智昏,新立皇帝,還手握兵權,怎會聽你二人擺布?就算聽了,之後說不得也要將二位砍頭祭旗的,何況,攻下長安,隴右軍並不會長久待在這裏,到時還會還給李曄,二位到那時該如何自處?”


    “我這裏有條建議,兩位不知道願不願意幫襯,當然也可以選擇不幫,到時李曄回來了,你們繼續跟他鬥。”


    談及到這件事上,楊複恭、劉季述兩人沉默了一陣,後者低聲問道:“尚書有何妙計教奴婢兩人?”


    “自然與我共謀.......待我們離開,你二人就可出宮了,等李曄回來,繼續跟他在長安鬥,順帶一提,別隻看著長安,看看蜀地如何?嗬嗬,聽說西川都是靠一個人打下來的,二位不是喜歡鑽營、結交朋友嗎?不妨將那節度使王建提點兩句......畢竟很快天底下都會知道,長安的李家皇帝,根本沒有什麽威信可言了。”


    耿青微微俯身,翹著嘴角,在楊複恭、劉季述耳邊輕說。


    “好不容打下來的西川亂了,李曄三年經營,又回到登基時的模樣,他還拿什麽跟爾等鬥?”


    壓低了的嗓音,猶如惑人的妖魔。


    不久,地上的兩人被人抬了下去,殿內隻剩下兩團血跡還在,很快就被進來的宦官洗刷幹淨了。


    淡淡的血腥味裏,耿青坐在椅子上又喝了會兒茶,暖和暖和身子,便起身出了武德殿,殿中沒怎麽說過話的九玉看著旁邊負手望天的身影。


    “跟李曄那麽大的仇?”


    “怎麽,還忘不了老東家?”


    兩人多年的交情,耿青隨意一句玩笑,九玉自然不會當真,隻是發現這讀書人狠起來,當真可怕的緊,幾年心血,一遭毀去,這可比殺人誅心還要來的凶狠,硬生生將人誌氣、希望給磨滅不說,還外帶踩上一腳。


    兩人走了一段,耿青看著天上厚厚的陰雲,歎了口氣,“有些梁子結下了,就得死磕到底,我跟他們李家的事,沒辦法化解的,這可是死仇,我不下手,對方早晚知道真相,也會下手,到時候死的可就是我,還有家中的人,你說這時候有機會,我該不該做?”


    “該。”


    九玉回答也簡單,耿青笑著繼續道:“我不是聖人,沒有那麽大的宏源,為天下百姓做什麽事,更別提為哪個皇帝打天下,辛苦一輩子,勞累一輩子,給他人,給他人後代打下一個江山,我可沒那麽偉大,到死了,也沒享受過幾天,就為了在史書上留個......耿某人,乃什麽國大賢?”


    “那東西,是給別人看的,我人都死不知幾百幾千年了,知道個屁,也享受不了什麽好處。”


    他這話說的粗鄙,卻讓周圍侍衛一個個嘿嘿笑了起來,他們曾都是江湖人,混個官身隻是想洗白,圖的也是利,聽到主家都這般說,最為受用了,簡直說到了心坎上。


    見九玉還在思索這些話裏話外的含義,耿青一巴掌拍過去,打在他胸口:“還想什麽,走了,催促咱們的李留後,趕緊收拾收拾,帶上值錢的東西,還有糧草跑路,再把長安當做籌碼,跟李曄做個買賣,咱們就回隴右,順道,派一隊人去飛狐縣,將家中母親,還有一群妻妾給接過來,咱們就隴州好好過幾天舒坦日子,往後的事,往後再想。”


    說完,重新負起手走去了前麵,九玉笑了笑,耿青還是那個耿青,當真一點都沒變,帶著侍衛、兵卒快步跟了上去。


    下午,耿青回到光德坊,妻兒站在廳堂迎接,張懷義包裹繃帶躺在簷下哼哼唧唧,拉著丫鬟的手細細摩挲。


    丫鬟仆人來往,擺上了酒席,人聲嘈雜裏,才是家的感覺。


    .......


    接下來的幾日,仍舊忙碌,收攏降兵、操練,搬運糧秣裝車驅往鳳翔,與此同時,長安攻破,皇帝逃遁華州的驚人消息,也在這段時日傳開,原本忙著其他事物的節度使,聽到消息,吃驚、疑惑、愕然的將目光望去了長安方向,暫時停下了手中一切重要的事。


    然而,不久,一匹快馬出了長安直奔華州,將書信交到了正在頻繁下旨的李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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