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苟延殘喘了幾千年,也自責了幾千年,滋味並不好受,如果多給我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們絕不會再選擇臨陣脫逃。”隨著一陣低沉的嗡嗡聲,金屬生命體壓抑多年之後,終於找到了傾訴的對象,尤其麵前的修爾又是和兄長進行過記憶交換,算得上半個兄長的人,讓他有一種在兄長麵前懺悔的錯覺,以至於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當初,突然出現在我們宇宙中的魂族戰士,讓我們知道了宇宙之外還有其他空間,於是我們花了近萬年的時間,試圖衝破困擾我們的牢籠。誰知,我們衝破的其實是保護我們的屏障,是我們親手放出了毀滅空間。”


    “我們和毀滅空間多年的抗爭最終以失敗結束,在宇宙已經吞噬大半的時候,兄長決定集中全族的力量衝進毀滅空間。為此兄長不惜改造了自己的軀體,加載了無數外部設備,讓自己變成恒星般巨大的太空堡壘,足以容納殘存的同族掛載在他的身上,結合為一個整體。”


    “我們一族的特性,你們碳基生物好像很難理解,我們在掛載的時候,可以把自己的能量和其他人的能量融合在一起,就像真的合而為一了一樣。按照兄長的計劃,集中所有人的力量最後挑戰一次,嚐試從毀滅空間裏找到出路,萬一成功了,文明就能延續下來,就算不出意料的失敗了,大家也可以共同麵對死亡,而且是英勇的死亡。”


    “大家都同意了這個計劃,包括我們這些人在內,畢竟我們再也沒有其他出路了,但越是接近最終之戰,我越是害怕,我怕死啊。我們一族的壽命極其漫長,擁有數十萬甚至上百萬年的壽命,結果越是長命,反而越是怕死,尤其是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長輩們在和毀滅之源的對抗中耗盡能量被湮滅,我更是怕的厲害,不止是我,我們殘存的所有人,都對死亡充滿了恐懼,覺得哪怕能多存在一天,都比馬上就死在毀滅之源裏好。”


    “於是,在行動開始的兩個故鄉日之前,我帶著這些族人們逃脫了,逃向了宇宙深處,隻想遠遠離開毀滅空間的陰影。行動的當天,兄長發現我們脫隊了,不斷向我們發來通訊信息,可是我根本不敢應答,最後更是直接關閉的通訊器,唯一的想法就是逃,逃離危險,也逃離兄長。”


    “直到預定的時間已經過去,我才第一次停了下來,重新打開了通訊頻道,果然像我想的一樣,兄長沒有因為我們脫隊而改變計劃,他們已經衝進了毀滅空間,在我關閉頻道之後,他也沒有再試圖聯絡我,隻是給我留下了最後一段信息。”


    “我幾次都想直接刪除掉這條信息,但最後還是打開了它,在信息裏,兄長並未責怪我的懦弱,而是告訴我,他已經明白我的想法了,也尊重我的選擇。誰也不知道哪種選擇才是對的,也許他才是帶著大家走上絕路的那個,而我反而是保存下文明火種的一方,因此雙方都不能放棄,他會努力求生,我也要帶著族人們堅持到最後一個,大家都要努力活下去,期待著也許未來還有機會能重新相遇。”


    “嗬嗬,我一直奢望著,還有能再見到兄長的一天,能親口向他道歉,可惜啊,這一天再也等不到了。兄長他最後真的沒有……責怪我嗎?”


    “是的,並沒有。”修爾搖了搖頭,這不是安慰,而是真的沒有,在閱讀對方記憶的時候,沒有一點對他的弟弟怨恨和憤怒的情緒,隻有淡淡的遺憾和不甘,恐怕在他的心裏,早就已經原諒弟弟的懦弱了吧,或者就像給弟弟的留言裏說的那樣,他從一開始,就理解和尊重弟弟的選擇,即便他的弟弟,很可能是讓計劃功虧一簣的元凶。


    沒錯,臨陣脫逃的行為,並不是沒有影響的。


    實際上,這個種族的嚐試,已經很接近成功了,想必之前進行這個計劃,種族內部也是經過反複論證的,包括集合體的總能量一類的數據,都會多次計算,肯定能保證一定成功率,不會是盲目的亂來,一旦有人臨陣脫逃,總能量降低,肯定會影響到結果。


    事實也正是如此,最終太空堡壘在裂隙空間裏崩潰,族人越來越少,最終隻剩下僅存的一個逃到帕瓦帝加,在孤獨和遺憾中逝去。然而如果這數千人沒有逃離,他們的能量也匯入太空堡壘之中,那麽堅持的時間肯定會增加不少,說不定就能成功抵達帕瓦帝加,就算最終太空堡壘還是難免分崩離析,大多數金屬生命體也能堅持下來,不至於隻剩下幾千個族人。


    然而事已至此,再說什麽也都沒意義了,作為兄長的金屬生命體,已經把這些故事徹底遺忘,而身為弟弟的生命體,則幾千年如一日的忍受著悔恨的痛苦和負罪感的煎熬,雖然的確還活著,卻比死去更悲哀。這時與其再說明真相刺激他,不如繼續隱瞞下去,就讓真相永遠沉睡在時間深處吧。


    “他始終沒有恨過你,也許在他的心裏,也期待著你真能像他說的那樣,帶著殘存的族人延續文明吧,嗬,如果他知道你們真的活下來了,隻會為你們高興,怎麽可能再責怪你。”修爾輕笑道,“還沒有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修爾,修爾·萊特,這位是薩芙,來自褐星文明,不知你是……”


    “為了和你們碳基文明接觸方便,我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羅蘭德。”金屬生命體,不,羅蘭德頭部轉了幾圈,聲音還是有些低沉,“謝謝你的安慰,不過我明白,自己的罪孽……不可饒恕。”


    “但延續文明的功績,已經足以洗刷過去的恥辱了。”修爾微笑著轉移話題,“不如接著告訴我,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之後就是幾千年的逃亡,直到一千年前,我們的宇宙終於被毀滅空間徹底覆蓋,我們無處可逃,隻能像兄長那樣,聯合起來衝進了毀滅空間,嗬,早知這樣,還不如當初就不逃跑呢,嗡嗡嗡嗡。”發出自嘲的笑聲,羅蘭德用金屬生命體特有的語言嘀咕了一陣,才繼續說道,“進來以後,才知道當初族人們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我們幾乎竭盡全力,才保證不被毀滅空間毀滅。”


    “我們勉強堅持著,在毀滅空間裏漂流了二十年,就已經瀕臨崩潰了,所有永恒核心的能量時刻處於耗盡的邊緣,嗬,比起兄長的能量分配能力,我還是差的太遠了,根本沒資格擔當起領袖的重任。就在大家都已經絕望了,認為是時候償還過去對族人們的虧欠的時候,神靈在我們麵前降臨了。”


    “嗯?”修爾挑了挑眉毛,像個真正的褐星人一樣說道,“剛才就聽你提起過神靈了,羅蘭德,世上真的有神靈存在?我們褐星人可從來不相信這些。”


    “看來你們的文明方向和我們原本比較接近,過去我們也是不相信有神靈存在的,以前我們一直認為,神靈隻是在我們弱小時自我安慰的幻想而已,所以我一點也不奇怪你們會提出這樣的質疑,實際上你們並非第一個質疑的種族了。”羅蘭德飄帶揮舞,做出一個攤手的動作,“直到親眼見到了她,才知道我們一直有多麽自大,你們剛才也看到了,這顆偉大的星球,你們覺得除了神跡之外,還有其他理論可以解釋她的存在嗎?”


    “好吧,也許你說的對。”猶豫了片刻,修爾搖了搖頭,“那麽,神靈是什麽樣子的?”


    “這個問題我實在無法回答。”羅蘭德遺憾的說道,“我們根本無法看清,隻能看到大概的輪廓。”


    看不清就對了,凡人無法直視神靈的威儀,這是扭曲虛空萬千世界的鐵則,就算科技實力強大到金屬生命體這種程度,也無法違背,嗯,這樣就更放心了。


    “我們所有的掃描設備,都無法解讀神靈的外貌特征。”沒看穿修爾暗自欣喜地內心,羅蘭德耐心地解釋道,“所以不知道神靈的外貌,隻能說,輪廓和這位女性生物差不多,當然,我指的是上半身,神靈的下半身還是正常的,和她完全不同。”


    “誒?我?”莫瑞婭呆呆的歪歪頭,指了指自己,似乎奇怪這事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呦呦,我隻是一隻鹿,我是坐騎,是野生動物,你說的我什麽都不懂,呦呦呦。”


    “咳咳咳,不用理會她,她的智力也就和野生動物差不多吧。”修爾翻了個白眼,懶得和莫瑞婭計較,“不過,大多數人形生物的女性上身輪廓都差不多吧,唔,除了一些特殊部位之外。”


    “這倒是沒錯,不過,她的耳朵也是這種形狀的,和神靈的輪廓非常接近,所以剛見到你們的時候,‘嗡嗡’被嚇了一跳,以為你們和神靈來自同一個世界。他還暗中和我說,很擔心你們此行是打算喚醒神靈,讓我們失去容身之所呢。”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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