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不喜歡薑枳。


    雖說薑枳比阮甜甜先認識他十年,也追了他十年;雖說姑娘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優秀美麗耀眼;雖說她家有錢。


    但都不足以讓他心動。


    就像一個近視而不自知的人,一直以為路邊的草長鶯飛不過是各種色塊組成,不理解他人口中的美景。


    直到成年後,配好合適的眼鏡,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直到遇見阮甜甜,何遇感受到悸動,才意識到這些年他錯過的是多麽美妙的一種情緒。


    後來願意和薑枳戀愛,也不過是因為父母需要薑家的幫忙。


    拗不過父母的同時,又恰巧發現,這個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小姑娘,模樣居然和阮甜甜有六分相似。


    他恨阮甜甜為了五百萬拋棄自己,卻依舊願意和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


    隻因望向薑枳時,可以透過她看到阮甜甜的模樣。


    ――薑枳還記得以上這些內容。


    也記得讀者在看到這些劇情時,多麽感動,流著眼淚哭喊:“何遇真是個深情的好男人。”


    作為被用來證明男主深情的道具,薑小姐可感受不到這個男人有多好。


    甚至在看到何遇的第一時間,就沒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拋給他。


    哪知對方卻又低低笑了兩聲。


    “枳枳,就算隔著墨鏡,我也能看到你的眼睛。”


    “哦。”薑小姐從善如流地點點頭,“那的確是我疏忽了。”


    然後摘下墨鏡,再次對著何少爺翻了個白眼。


    她忘了還戴著墨鏡,差點沒將內心深處的嫌棄完整地傳達給他。


    挺氣人的一幕,但愣是把何遇逗笑了。


    看起來這位何少爺腦子確實不太正常。


    他舔舔嘴唇,直起身,終於不再是一副軟骨症似的吊兒郎當。


    就連語氣也正經了起來。


    “薑叔叔和薑阿姨年紀都大了,這次的破產不是小事,對於這個年紀人來說,絕對是一次重創,很難站起來。”


    年輕人雖然沒有經驗,但是他們也沒有顧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能力承擔失敗的風險。


    薑父薑母就不行,有薑枳在,他們很難像年輕時那樣放手一搏。


    也沒有年輕時的無限精力了。


    薑枳雖然很想繼續杠何遇,但想到逐漸老去的父母,她沉默了片刻。


    九月底,天晚的還不算早。19點,夕陽才剛鋪了半個天邊,小區的路燈挨個亮起,薑枳身後恰好立著最後一盞。


    橘黃色的暖光打下,幾縷散光透過睫毛,打在白瓷似的臉上,投影曖昧。


    隨著少女的睫毛上下扇動幾次,何遇的心口也跟被羽毛撓了似的,癢了幾次。


    這瞬間,何少爺失神了。


    直到少女抬起頭,極嫌棄地瞪了他一眼,何遇才回過神。


    “抱歉,你剛才說什麽?”


    光看到她嘴動了,一點兒聲音都沒往腦子裏進。


    薑枳耐著性子又問一遍:“我說,你提這個幹嘛?跟你有什麽關係?”


    薑小姐語氣不善。


    可大概是暖光打了太多,在何遇眼中,她這副模樣一點進攻性都沒有。


    反倒像是受了驚的小鹿,警惕地瞪著眼睛,伸著脆弱的鹿角對他說:


    “看到了嗎!這很鋒利,你敢靠近我就撞你哦!”


    活活給何遇的心看軟了。


    原本還打算嚴肅教育她一番,這下可硬不起語氣了。


    “我是想提醒你,不要再繼續鬧下去了。先前不管你是有什麽原因,又為了什麽目的,去做出那些荒唐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父母那邊,你不用擔心,這兩年你做的一切都被我瞞下了,所以我們可以照常訂婚,他們也會幫助薑家重新振作。”


    薑枳聽得迷茫。


    她不懂何遇為什麽總是讓自己別鬧了?之前發來的短信也經常是以‘能別鬧了嗎’開頭。


    她鬧什麽了?


    這副迷茫讓何遇覺得,她沒將剛才的那番話放在心上。


    他不得不再次擺厲口氣,將重點摘出來再講一遍。


    “如果再像之前那樣,做那些不著四六的事兒,遲早會傳到我爸媽耳朵裏,到時候不僅婚事黃了,連答應好給薑家的資助也會收回。”


    何氏夫婦是什麽樣的人,何遇作為他們的兒子,再了解不過。


    之前可以因為薑家家大業大,拿著五百萬誘惑親兒子的此生摯愛,讓她離開。


    自然也會因為薑家破產毀約。


    之所以沒第一時間讓何遇和薑枳的婚事作廢,是因為先前怕薑枳被別的富家公子追走,何太太找到機會就給各家太太散播消息,說自家兒子和薑枳情投意合,訂婚是早晚的事兒了。


    眼下悔婚,不正好間接承認了,根本不是什麽情投意合。


    他們何家就是看中薑家的錢。


    這種話傳出去,跌臉麵是小,就怕以後哪家富千金都不敢再嫁給何遇。


    薑家破產後,何氏夫婦看上去比薑枳父母還愁,整日青著臉,一有機會就告訴兒子。


    “你可要多注意點薑枳,但凡找到點毛病就要告訴我們,媽媽看看能不能借題發揮,把婚約解除。”


    對此何遇隻是冷笑。


    雲裏霧裏的薑枳終於通過他的重點get到了部分意思。


    “你威脅我?”


    “沒,我是在表達誠意,隻要你恢複和我分手前的樣子,乖乖做我的未婚妻,我能保證何家會盡全力幫助薑家。”


    放屁。


    她又不是沒看過小說。


    開始何家的確在努力幫助薑家,可一等白月光回來,何遇就立馬和薑枳解除婚約,何家也借機收回了所有幫助。


    在後期,所有人瘋狂打壓薑家,踐踏薑枳時,也沒見這個男人伸出援手,實行他的半分保證。


    薑枳言語間未含半分情意,反倒帶著些許譏諷地問他:“你有什麽資格保證。”


    何遇不懂。


    那個先前總是跟在自己屁股後麵跑,企圖把最好地先給自己的姑娘,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


    是,他知道薑枳言辭犀利。


    可那向來都是對外人。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對他尖酸過一句。


    連冷戰都不曾有過。


    就因為薑枳的舔狗態度,何遇一直有極大的自信。


    連當初分手,包養池徹,在何遇的眼中,也隻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讓他吃醋才會這麽做。


    剛才薑枳查看短信時偷笑卻不回複的樣子,正證明了何遇的猜測。


    直到剛才,見薑枳過於鐵壁防禦的態度,何遇才有了一絲絲危機感。


    這可不像是隨便鬧鬧的樣子。


    難道她知道了阮甜甜的存在?


    這樣猜測著,何遇便試探地問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有這麽大敵意,這麽不信任我。”


    哪兒知道薑小姐壓根懶得數他那些破事。


    她眼尾上挑,問他:“我憑什麽信任你?難道你靠得住?”


    何遇點頭:“當然。”


    她聽後輕嗤:“你憑什麽靠得住,難道你會上樹了?”


    “……”


    費盡心機鋪墊,換來這麽簡單的一句嘲諷。


    何少爺終於被徹底噎住了。


    “我雖然不知道你所謂的‘鬧’指的是什麽,但我知道的是,我的父母很疼愛我,他們事事以為我優先,絕不會存在為了生意賣女兒的想法。”


    “所以,如果我做了想做的事情,你就不能跟我訂婚,何家就不能資助我們,他們一定不會讓我和你繼續聯絡。”


    薑枳談這番話時,底氣十足。


    這是真正被父母從小嬌慣出來的孩子才能擁有的自信。


    她眯著眼打量了對方一通:“你剛才的那些話沒敢告訴他們吧?”


    父母掉錢眼裏的何少爺又一次遭到了暴擊,嘴巴張了又張,最終也沒能回上話。


    但不要緊,薑枳壓根不需要他回複。


    她學著何遇先前的樣子,對他懶洋洋地笑了笑:“真可惜,你應該先告訴他們的,這樣就不會有自信在我麵前,以此要挾了。”


    真不好意思,她還真不是小鹿。


    喊她大尾巴狼都算是含蓄了。


    薑小姐說完後半秒都沒耽擱,拎著手包踏入樓洞,擦肩而過時連餘光都沒施舍給何遇。


    進電梯、按樓層、推墨鏡,一氣嗬成。


    自然沒瞧見男人投來的複雜目光。


    她以為這番舌底爭鋒後,何少爺應該自尊心受挫,短時間內不會再登門了。


    說不定還能氣惱地對外宣布,娶誰也不娶她薑枳。


    那可就太好了。


    這樣阮甜甜和她的舔狗們也不會再敵視薑枳了,說不定危機也能借此避免。


    卻忘了考慮‘人性本賤’的真理。


    兩人過於投入,沒注意到小區角落有人在偷拍他們。


    在薑枳上樓後,對方將照片的原圖挨個傳輸給了那個指使他來調查的男人。


    見原圖傳送完畢,私家偵探撥通了備注為‘池’字的號碼。


    不過響了兩聲,對方就接通了。


    他連忙問:“喂,老板,照片收到了嗎?”


    對方的回答如往常一樣簡潔:“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淡淡一個‘嗯’字,愣是讓私家偵探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


    但……怎麽可能呢?


    這位可是佛一樣的池大少爺。


    兩人合作多年。


    他調查出了池先生、池太太那麽多齷齪事,從沒見池大少爺皺一下眉頭。


    甚至沒有捅破那些齷齪事,一直維和著表麵太平。


    池大少爺一看,就是極有城府,能忍辱負重,不將喜怒形於色的狠角色。


    怎麽可能會因為一張照片失態?


    肯定是他耳朵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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