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帆吧,兄弟,揚帆”


    “海麵在眼前延伸,不要管任何人的挽留”


    “繁華的命運在招手,打碎無盡的波濤”


    ‘“在這路浦斯,海上明珠之城,一切財富匯聚於你之手”


    “路浦斯,路浦斯,你是行船的道標,夜中的明燈……”


    吟遊詩人縱情的唱著歌,八歲大的空摩激動的鼓著掌。


    她的後腦也挨了一掌。


    捂著後腦勺轉過頭,拍她的是十四歲左右的同族男孩,麵龐黝黑,頭發一片烏黑。


    “唉喲,族兄,你做什麽?”


    “還問我?大家都累死累活,你在這聽歌。”


    “對不起嘛。”


    女孩跟著少年翻過街邊的護欄,跳下連接著下水道的汙水溝裏。


    爛泥濺了一身,但她隻是暫時閉眼,擦掉臉上沾染的,其他的熟視無睹。


    在汙水溝裏,還有其他一群膚色黝黑的孩子。


    每個人的頭發,都呈現不同的顏色。


    大部分的同族孩子都在這裏了,他們把汙水溝的汙泥挖起來,用竹篾倒進麻袋,然後二到三人扛起一個麻袋,運離汙水溝。


    這是他們的生計。


    所有的族人,都要工作,為了大家不餓肚子,為了更好的明天。


    但是出來幹活,要把頭發的白色染掉,大人們說,茉拉尼婭陽光強烈,膚色黝黑的人多,所以同族的膚色不顯眼,但是頭發一定要染得和外族一樣。


    大部分孩子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有的孩子似乎知道,但他們不討論這個,他們隻關心今天能不能有收獲,晚飯又能吃到什麽。


    站在惡臭的泥水裏,空摩的嗅覺早已麻木,但偶爾還是會突然泛上一陣惡心,好在這裏本來就是下水道,不會因為汙染街頭被士兵追打,而且因為肚子裏沒貨,所以也吐不出什麽東西。


    一邊挖著黑泥,空摩一邊問道:“族兄,我們這裏沒海啊?”


    “你說什麽?”


    “剛剛那個詩人唱的,路浦斯,海麵,什麽什麽的……”


    “那是路浦斯,我們現在在新路浦斯。”


    “啊?不一樣嗎?”


    “不一樣。我之前隱約聽族母講過,該死的百花王國得不到路浦斯那座城市,才不服氣的把他們在茉拉尼婭建設的這座城叫做新路浦斯。”


    “為什麽這麽叫?這裏又沒海。”


    少年沒好氣的道:“你光想看海?那歌裏唱著的重點是財富,百花王國希望這裏充滿財富。”


    “怪我聽歌,你不是也聽了?”


    “我每次去找你都聽到啊,他唱那麽多遍了,你也就聽那麽多遍。”


    “好聽嘛,而且我發現……”


    “什麽?”


    “我發現他唱的,和祖母教我們的歌謠好像啊。”


    少年身軀一頓。


    空摩並沒注意到這情況,在嘴裏哼哼起歌調。


    “因為,茉拉尼婭所有被征服的國家、種族的文化和財富,現在都匯聚在這裏了……”


    少年聲音低沉的說道。


    八歲的女孩聽見了他的話,卻沒明白意思,隻是眨了眨睜大的眼睛。


    看著空摩沒有任何思慮的臉龐,少年歎了口氣,隻能道:“財富匯聚於此,所以我們才在這下水道裏淘金。”


    小女孩似懂非懂,少年隻能搖搖頭,不再說這些。


    一天的忙碌,孩子們把這一處汙水溝的汙泥挖的差不多了,順著偏僻小巷牆角的陰影結伴而行。


    他們一起來到一個院中,生火點燃幹草,然後在火上架起坩堝。


    在十四歲少年的帶領下,孩子們把水和汙泥倒進坩堝裏沸煮,然後少年小心謹慎的從衣兜裏掏出一小袋粉末,仔細衡量著撒進坩堝裏。


    大部分雜質被溶解、分層,他們倒水過濾,繼續加水沸煮,少年又在裏麵放入一顆奇石。


    在這塊奇石的吸引下,一些晶晶點點匯聚到它的表麵。


    把奇石取出,他小心的將晶晶點點分出不同顏色,抖落在不同的盛著清水的碗裏。


    反複執行這一道工序,就是他們真正的工作。


    新路浦斯,由於匯聚了百花王國在南風大陸四處征討後收集的財富與文化,這裏異常的興盛,讓人流連忘返,甚至有詩人讚頌此地的繁華已經超越了王國首都黎蘇。


    貴婦人佩戴昂貴的特殊金屬首飾,環佩叮當,獵人和騎士們的武器鎧甲摩擦損耗,在街邊,貴重金屬的粉塵一層層的積累起來。


    百花王國的詩人驕傲的說,在王國的管理下,南風大陸的興盛超越了曾經的金砂王朝。


    當然,富貴的百花王國貴族們並不知道,在城市的陰暗處,因土地被占據而貧困流離的各個族群,都把視線盯向了街邊的那些粉塵。


    但從主要幹道邊收集粉塵效率較高,所以,得有勢力的人才有資格做。


    而空摩他們的血族實力微弱,族中大人要去做別的事,隻能讓孩子利用各種道具,想辦法從汙泥裏提取這些稀有金屬的粉末了。


    這是最髒也最沒人願意幹的工作,但是它對他們來說,還算個好活計了。


    哪怕在汙泥裏待太久可能患上各種疾病,但做別的活計——雇主的打罵,突然興起的侵害,違背預計麵對魔物……隨時可能丟掉小命。


    最後,盛著清水的碗裏的粉末堆積起來,他們沒有熔化它們的條件,隻能拿著這樣程度的金屬粉末去換錢了。


    “今天收獲不錯,能換一頓飽飯。”為首的少年道。


    孩子們一同歡呼。


    去集市的路上,他們百般謹慎的守護好收獲,防止它們遺失或被人奪走。


    這樣的生活反反複複……


    偶爾,會被騎士大爺的魔物追咬,弄丟了收獲,偶爾會被大流氓搶奪,偶爾會被黑市老板壓價克扣……


    日日夜夜,每次如天堂到地獄般的現實劇變、挨餓的每個夜晚、在別人眼裏連野狗都不如的日子……多個偶爾加起來,終於變成了“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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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空摩向祖母問道。


    “什麽為什麽?”


    “什麽我們的生活那麽苦?為什麽總是連城裏的普通人的生活都不如?為什麽族兄他們隻是隨便幹個活,就再也回不來了?”


    “沒有那麽多為什麽,天生該此。”


    “那麽您教導我的那些勇氣和意誌,是用來強行忍受不公平和這無望命運的嗎?”


    “是。”


    “哼!我不接受!”


    女孩氣得眼眶含淚奪門而出。


    ……


    帳篷內,族中的老人在商討事情。


    “……須定出與偉大庇佑者血脈相連之人,盡管現在不具備儀式條件,也該把喚醒幻獸提上日程,方才有挽救我族命運的機會。”


    祖母道:“人選,現在很難決定。”


    “族母不是定好了空摩嗎?她是末代王女,您為她起這名字不也正是期盼這個?還是說,她現在的表現不符合你的預計,那麽,隻要有王族之血,都可負擔偉大存在,可從旁支中挑選。”


    祖母搖頭:“拿不定的不是選誰,而是選不選。”


    “不好了!”有人衝進帳篷:“公主不見了!”


    帳篷裏的老人也著急起來,出去開始四處尋找。


    躲在坐席下的空摩,覺得自己似乎惹出事來了,還聽到天大的秘密。


    我,我隻是想知道族裏是怎麽一回事而已……


    她悄悄鑽出來想逃跑的時候,被剛好返回的祖母撞見。


    “那個,祖母,真巧啊,嘿嘿……”


    老人冷笑著走近女孩,她幹笑著試圖逃脫處罰:“您和其他爺爺奶奶說的王女,公主,不會是我吧?”穀


    ……


    “請您把傳承交付於我!”


    稍微成長一些的少女,對祖母不知第幾次的懇求道。


    “你真的明白,自己要負擔什麽嗎?”


    “我……我覺得我沒法真的明白,但是我隻知道,我不想讓大家再過那種苦日子了,我一定要改變這一切!是您自己教給我的,不是成為王以後才去拯救眾人,是為了拯救眾人而成為王。”


    “唉……明天開始,教你戰鬥。”


    ……


    空摩,卡摩拉的末代王女,也是末代的聖王,雖然沒有舉辦即位儀式,但已經獻上鮮血,與偉大存在的涅槃之卵血脈相連,一切都已成定數。


    即便是苦日子都不被允許繼續,卡摩拉族被百花王國追剿,離開新路浦斯。


    他們一路北上,通過岩石門扉,想辦法穿過大陸風牆,跨越海歌王國和其他小國,遠望真正的路浦斯,在河灣地中穿行,進入幹燥的礦脈山區……


    在不成熟的公主帶領下,卡摩拉族踏遍漫漫長路。


    她做的好嗎?她稱職嗎?她真的改變了什麽嗎?


    每個人那裏,都有不同的答案。


    但是最後,人們都追隨著她,隻能追隨她,因為慢慢的,已經沒有人願意走在前麵去承受那迎頭而來的風霜雨雪了。


    隻有她始終堅定走在前列,不曾停下腳步,所以,她成為了領頭。


    不能停下來啊。


    一旦停下,多年的期望和苦楚都會付諸東流。


    而她也習慣了一人孤勇向前。


    ……


    走進礦業義進會的據點,她早已習慣朝自己投射過來的那種粘稠的目光。


    其實她可以穿嚴實些,但她是刻意為之的。


    這幅身軀,她已經決定為了族人的未來而獻出。


    隻不過,就算如此,也不能太廉價了。


    他們的首領,一個白皙的棕發青年,雖然帥氣,但完全沒法給人好印象。


    他在唇邊舔著打著環的長舌,笑道:


    “你就是那群來當勞工的獸人的首領,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她知道他話裏指什麽,但是,她已經不怕利用自己外貌的優勢,把他們想要的像鉤子一樣拋出去了。


    她盡量展露出柔和的微笑,對麵前的人道:


    “聽說你們能找到至純鑽石,是嗎?”


    對麵的青年眼睛亮了:“那你能拿出什麽來交換?”


    魚和持杆者,哪一邊都有可能勝,她自己可能也會被扯入水中。


    但,輸一場,那隻是貶值了,還能繼續去發揮價值,不是嗎?


    啊,我不是公主,我沒有柔軟的絲綢大床和奢靡的吃穿用度。我隻是亡命之徒,用盡一切可用的手段,隻為達成目的。


    開始博弈吧。


    ……


    殺人,那早已習慣。


    和這些犯罪者合作,卻總有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但是正逐漸向深淵滑落的自己,有閑心考慮這些嗎?反正早晚就連自己都要成為腐敗的果實。


    一次任務,竟然偶遇了一個和自己各種層麵上完全相反的公主?命運真是奇妙。


    有些羨慕她能大膽的宣傳要體驗“戀愛”,這種體驗,我也不曾有過,亦不敢奢望。


    雖然知道他們是逢場作戲,彼此間隻是虛假的火焰,但稍微靠近一點,也能騙過自己,告訴自己感受到一點溫暖吧?雖然那是不屬於自己的溫暖。


    意外墜船、爭吵……


    神秘的麵具人,神秘的少年,他竟然能孵化魔物?難道這是另一條路?


    那位公主的父親襲來,原來她有那麽大的苦衷。


    神秘少年幫了她,他是個奇特的人,他似乎察覺到我身上的秘密。


    他需要卡摩拉族的效力?能理解,但僅此而已嗎?


    如此公平不帶其餘令人厭惡思想的交易,對少女來說,就像久旱逢甘霖,安心和舒心。


    ……


    夥伴,他需要夥伴,或許更需要夥伴的是我。我和另一位公主,好像也有了彼此理解的感覺。


    一直以來的某種缺失,突然有了被填滿的感覺。


    他改變了巨狼龍獸的命運,能否改變我族的命運呢?


    意外獲贈精靈兔皮毛製作的裝備,真的很暖和。


    得到裝備的那天晚上,她久久不能入眠,隻是在兔毛鬥篷的溫暖中似乎忘記了一切。


    但上天不給喘息之機,回到族人暫居之所,麵對的卻是死亡的空寂。


    雖然看到祖母的時候安下了心,但是漸漸的,有一團火焰在心口升起,劇烈的燃燒,使得自己像是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回過神來,已經衝了出去。


    他們都會對我很失望吧?莽撞孤勇,必然招致毀滅。


    因為我之前已經習慣這樣了,但這不是理由。


    他們會放棄我吧?


    是了,一個把別人拋在身後,隨便胡來的人,放棄她是對的。


    讓莽撞不顧他人的我,自己迎向毀滅吧。


    就像一直以來,什麽都一個人去做那樣。


    然而,冷寂月光下,巨狼從天而降。


    大家都來了,那個黑發的少年來到麵前。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她胸口亂成一團,隻是被湧出的,無法形容的情感衝刷過全身,仿佛就此脫胎換骨。


    ……


    營帳內,眾人剛就如何應對芸香族受到襲擊一事討論完畢,維克斯正梳理完信息,準備休息。


    帷幕被輕輕掀起,幻影般幽步而來的,是全身充滿健康的小麥色,在螢石燈光下顯示出令人心跳加速的粗糙與細膩肌膚的少女。


    高貴血統造就的細膩如膏,風吹雨打的磨礪,因心情戰栗或單薄布匹的冷意應激,在這一刻把她的存在感無比的強化。


    “做什麽?”他略略被她離經的打扮嚇到,輕聲問,生怕引起什麽波瀾。


    “讓大家擔心是不對的,所以,說好的,懲罰。”


    她伏下身子,如象牙光潔的長發滑過肩胛,軟軟垂下。


    將柔感與韌感調和得比例完美的蜜脂聚成的驚心動魄的曲線展現在麵前。


    臉頰仿若表麵將要滴血的琥珀,抿住嘴唇,聲線顫抖得無法維係,似又有一種不允置喙的堅持。


    “鞭撻,祖母都是這麽懲罰的,我覺得,讓你來……不然……”


    暗紅雙瞳波光泛起,自下而上委屈的窺視,蜷曲的纖指稍許遮住微翹的唇緣,輕吐幼犬般的低鳴。


    “不然我心中不安。”


    “當作一個小秘密,不說出去。”


    “不行嗎?”


    暖帳內,香氣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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