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空摩向對麵的老人發出疑問。


    老人並未回答她,在她眨眼的下一瞬間消失不見,原地隻剩黑暗的泥水,上麵盛開著黑色的蓮花。


    兒時那吟遊詩人的歌從縹緲的虛空中傳來。


    “揚帆吧,兄弟,揚帆……海麵在眼前延伸,不要管任何人的挽留,繁華的命運在招手,打碎無盡的波濤……路浦斯,路浦斯,你是行船的道標,夜中的明燈……”


    他的歌聲被各種嘈雜聲撕裂,是利刃砍入血肉的聲音,是痛吼和哭喊,是嘲笑,它們全都是空摩親身經曆的過往中出現的聲音。


    隨著這些聲音出現,空摩感覺到腳下汙泥開始湧動,一股力量牽引在她身下,把她往下拽,仿佛其中是無底深淵。


    很快,汙泥就漫過了她的身軀,在她還沒發出抵抗的瞬間,她就沉入黑暗的世界中。


    各種往日的嘈雜之聲回蕩在這黑暗的境界,各種人影仿佛浮現其中,他們想要把她往更深處拖走。


    隻有那個人,在所有的黑暗中,隱約出現的一點光亮。那個對她說“不要一個人”,肯定她是英雄領袖的人,是為了她攬下罪和仇恨的人。


    在黑暗中,變化的嘈雜歌聲還在反複,尖銳的痛苦喊叫把歌聲重組成新的歌詞。


    “新路浦斯,這裏不用揚帆就可到達”


    “這裏的萬裏沙海,埋藏著所有人的夢”


    “命運的波濤將我們的小船吞噬”


    “我們真的找到了寶藏嗎,這裏是不是我們的那片海”


    她伸出手,想要抓到那一點光亮。


    她自己也在心中,用卡摩拉族的曲調唱起歌來。


    “……都想我像鳥兒般展翅而飛,天空自由卻沒有盡頭……”


    “……不如是條船,至少船兒有大海,雖顛簸也擁我在懷中。”


    絕對,絕對不能讓那一點光消失。


    空摩越往前接近,周身黑暗世界就越是化作惡意的火焰,想要把她焚燒殆盡。


    在靈魂都發出顫抖和崩解的劇痛中,她奮力伸出手,前方的光點越來越大,直至將她籠罩。


    在黑焰帶來的痛苦中,她被一股安心感包裹,這是溫暖,是仿佛身處溫泉熱水中的溫暖,是被魔物皮毛包裹的溫暖,是受到激勵時,忘掉其他事情的溫暖。


    下一刻,光降臨世間。


    她如同從極深的水中上浮,迅速回到黑色蓮花盛開的黑泥水麵。


    這世界,仿佛呈現出位於宇宙盡頭、世界終極的極致盛景。


    屬於黑暗世界的水麵開滿黑色蓮花,纏繞黑氣,上升變成火焰。


    天空,一團純粹的光芒中伸展出一對寬闊的光翼,上揚的光羽照亮整個天穹,給空摩一種是它用光焰撐起天空之感。


    覆蓋金色的淡白光雲環繞著那團光芒,中心光焰跳動,在邊緣泛出光弧,閃耀出一瞬間的藍綠之色。


    在水平線的遠端,世界存在光與暗的分界線。


    從黑暗水麵上升的黑炎,與天空的光焰對峙僵持,光暗湮滅對方,又彼此交纏,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中形成一種偉大的平衡。


    周身帶來痛苦的火焰還未消散,但是她被空中的光團牽引,朝著它飛去。


    在進入光芒之中前,她俯視一眼黑蓮盛開的水麵,在那裏,那個渾身黑色的老人好像又出現了一瞬間。


    下一刻,光暗交錯的世界消散無形。


    空摩眼前是嘉希托娜的祭壇廣場,起源議會的眾人攜帶魔物位於她的腳下。


    在這瞬間,世界仿佛暫時停頓了,所有人的動作都是如此緩慢。


    她隻看到起源議會的龍對準維克斯的魔物要咬下,那個獨眼男人阿波羅的大劍剛劃開黑發少年的胸口,飛濺的鮮血還沒開始下落,而揮砍出的劍刃甚至還沒有到達招式的末尾。


    一切,都以極緩極緩的速度在前進。


    我要救他——這個念頭一升起,空摩發覺自己不太一樣了。


    仿佛本能一般,她知道自己能做到。


    因為,一股偉力正從她胸前的黑色寶石中傳出,其中湧出團團仿佛光芒一樣的火焰,盤繞在她周身,為她展開一對聖光之翼。


    她能感到在涅槃之卵中,一個偉大的存在,正把力量賦予它,這股力量成了她的一部分,他知道如何控製,也知道能做到什麽。


    她還明白,停滯的時間隻是超然存在的視角與她的感知共享,並非真的時間停滯了。


    心念一動,現在,時間再度開始流動。


    “芸香族公主?”


    格裏姆尼爾站在縛龍機兵的金屬手掌上,驚訝道:“你何時出現的?”


    空摩沒有搭理他,隻是揚起纖長手掌,一團光焰瞬息降臨到阿波羅身上,這男人回身一劍將其劈開。


    但很快,更多的光焰像雲團從空中飄落,有一部分馬上落到維克斯身上,在被切裂的鎧甲縫隙中,他的傷口被火焰一燒,急速的愈合,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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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更多的光焰卻展現極強的破壞力,燒融地麵,點燃空氣,阿波羅持劍劈開朝他包裹而去的聖火,步步後退。


    “昂——!”


    月銀龍清鳴一聲,化作銀色幻影,與空摩身前瞬間立起的金色光牆撞在一起,光牆應聲而裂,碎片變成光焰,纏繞在銀龍身上,霎時把它的銀鱗燒得焦黑。


    月銀龍在地上翻滾一圈,不敢再隨意攻擊。


    格裏姆尼爾又驚又怒,縛龍機兵布滿符文的鎧甲手臂抬起,鎖鏈舞動。


    “芸香族公主,你竟然已經——”


    空摩回頭,在聖光之翼中,一道刺穿空間的聖光瞬間斬向縛龍機兵,幾道鎖鏈應聲而斷,上麵符文散發出的黑霧顫動一番,消散無形。


    聖光之刃如雨而落,風獄龍被黑色鎧甲驅動,掀起狂風擋在格裏姆尼爾麵前。


    然而光刃直接刺穿風之牆,盡數釘入風獄龍身上,黑色鎧甲被聖光一燒,上麵頓時飄起一陣黑霧。


    沒有黑色包覆的符文鎧甲,瞬間被光刃切碎或融化,光雨落進後,它趴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混蛋!”


    龍人少年抬手,他身後的虛空中,更多陰影之門開啟,有更多條鎧甲巨龍從中衝出來,看上去是希望以數量壓過空摩。


    少女展開光翼,圓弧形的聖光以她為原型朝外放射。


    第一道聖光之弧,就讓撲向她的鎧甲龍們身軀一頓,緊接而至的其餘光芒直接驅散了符文中的黑色,使套攏的鎧甲在空中分解為一個個部件,其中的各種龍類魔物也衰落到地麵。


    “她特別克製我!瑪赫!出手啊!”格裏姆尼爾叫道。


    “這股力量,讓我很不舒服……”


    在光芒的照耀下,瑪赫臉色十分難看,她手中木枝之劍雖利,但她此刻是下意識的在往後退。


    兩條赤龍倒還好,它們收縮頭頸,兩道極熱烈焰噴向空中的少女。


    空摩放出聖火略一防禦,身軀則是翩然落到維克斯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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