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人像。


    是維克斯的正麵半身像。


    他一瞬間,竟然產生了照鏡子的錯覺。


    細致的線條,幾乎沒有一絲多餘,她下筆很輕,不讓畫麵產生可能被抹開的汙跡,多餘的線條也小心擦除了。


    陰影處,不是像之前有些畫那樣隨便塗抹,而是仔細排線打上調子。


    她把這一路上練出的所有繪畫記憶,以及心中的所有感情,都印入這張畫裏。


    恐怕她畫了很久。


    維克斯突然明白了她不讓看畫的原因,以及這段時間總是偷偷看他的那些眼神。


    當然,或許也不止於此。


    他緩緩的合上了筆記本。她所說的拿著筆記本就像見到了她,此言不虛。


    上麵的一切,就勾勒出了他所認識的那個龍人少女。


    這一路上,她在萬卷城和維克斯的幫助下,掙脫了身上的鐐銬,開始積蓄走向新一段人生的力量。


    在南風大陸,她做了她能幫到空摩和維克斯的全部事,盡了全部的力量。


    筆記本記述的,就是這段她過去的旅途。


    她離開了,或許是她知道前方她還有很長的路;或許是她覺得,不可能永遠依靠維克斯;或許她是想像另一個公主那樣可以在之後幫到他……


    維克斯慢慢的猜著,他胸口的情緒也交織湧動。


    或許哪一項不是,或許全都是。


    但有一點他清楚,她變得勇敢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用全新姿態去麵對未來、麵對這個世界。


    回歸提雅帝國,是她走向自己的過去,也是展開她全新生命的開端。


    “佩可……”


    維克斯望向東邊地平線盡頭的那一抹綠意,那個方向是提雅帝國,是她所在的地方。


    一旁的芙洛看到他的表情,露出“過來人”的微笑。


    ……


    剛托河畔的樹林裏,空摩帶著聖王孔雀,一臉疲憊的走到林地的擴寬處,她臉上是心有餘悸的表情。


    太可怕了……宮廷禮儀、王家禮法、官製、行政、地圖、外交、商業、經濟……天啊……


    她腦子裏塞滿了祖母和樹賢者給她排滿的課程,這是成為一位“合格的王”的必須。是她過去缺失的知識。


    我真的有缺了這麽多嗎?我原來那麽笨嗎?


    雖然本來就對自己不是維克斯和佩可那樣能思考的人有所認識,但是她又進一步認識到了自己的無力……


    不知道他們還好嗎?


    空摩心裏甜蜜和憂愁各自對半。


    除了這些文化的課程,還有從王宮內翻出來的,卡摩拉族的武技、各種武器的使用法,她這才知道,卡摩拉族不僅會用彎刀,其他的武器之前沒有,是因為條件不允許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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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支卡摩拉衛隊也重建了出來,將用這些武技,搭配上不再缺乏的物資,開始訓練。那個關鍵時刻拋出至純鑽石的男孩也位列其中,並且已經得到了預定的軍職。


    空摩要負責督軍,一同訓練,充當表率。


    她還得在埃西裏斯和祖母與魔物公會和百花王國交涉時,充當門麵。


    很多事情忙完後,才到她自己的事情,當然,這不是娛樂和休息。


    她爬上水邊的一塊平坦巨石,盤腿坐下,要開始她最關鍵的訓練了。


    閉目冥想,她的意識穿越虛空,來到聖王孔雀的涅槃之境。


    天魔老者穿著黑袍,坐在黑水中的一朵黑蓮上。


    看到空摩意識來到這裏,他點點頭,站起身來。


    “來吧,開始真正的訓練。不管是聖光的運用,還是我真實姿態展現後的發揮,你了解的還完全不夠,你需要經曆心與身一同超越障壁的磨煉!”


    ……


    深邃的原始叢林中,分出層狀結構的茂密植物,就像是凡人社會。


    幾條大河化為瀑布,共同落入一個寬廣的深潭中,這裏就是大河之心。


    神靈武士多恩塔跟在高階武士庫拉塔身後,走在巨大石磚修建的露天走廊上,越過一個個頸部長滿羽毛的蛇頭雕像,不論是地麵還是圍欄,都因長久的歲月長滿了青苔。


    在大祭司死亡後,隨他遠征的軍隊出現了混亂。


    若不是庫拉塔多年跟隨大祭司,有著名望,及時整兵,如果這個信息傳回帝國,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多恩塔也想不出具體的後果,隻是沒有首領,他本能的感覺到空虛和慌亂。


    他屬於比較年輕的提雅龍人,現在隻有兩百多歲,而大祭司,似乎已經壽命長達千年了,這些歲月裏,他對帝國的控製,就是如臂使指般容易。


    其實他聽聞古老的傳統,因為每個大祭司也是帝國的皇帝,會像所有的帝製國家一樣在後代裏培育並選出繼承人,但是奎坎卡托大祭司並沒有。


    他有五千四百六十二位子嗣,但是他對他們的培養……十分神秘,沒有看到他具體的培養哪一位,反倒是隻有在幾年前才立了聖女。


    可聖女逃跑了,被那可惡的水晶誕生者帶走,而帝國裏還活著的皇子皇女,也有兩千多位……可他們會篡權嗎?這個詞還是他們失去魔物,從外界想辦法回帝國時,聽到的。


    他能理解這個詞,但是對於一千年都是同一人統治的帝國,這個詞十分陌生。


    失去大祭司,帝國到底會怎樣,他十分混亂。


    而這時候,隻有庫拉塔暫時收攏神靈武士,並向國內宣稱大祭司有要事,暫時不接見外界。


    這與大祭司過去很相像,所以這段日子以來,帝國內保持著平穩。


    今天,庫拉塔來找多恩塔,告訴他,有重要的事。


    他不明所以,但這段時間以來,已經對庫拉塔十分信服,所以他便跟隨著他。


    進入神宮,又順著台階走入地下,隨著越來越深入,多恩塔按捺不住,問道:“高階武士,叫我來到底是——”


    “就差你了。”


    庫拉塔沒多說,隻是往前走,很快,他們來到一個地底房間裏。


    這裏長滿他叫不出名字的奇花異草,而他這才知道,原來外出的神靈武士全在這了。


    庫拉塔來到武士們身前,昂聲道:“大祭司的事情隻有你們知道,所以,今天讓你們來這,是為了幫助大祭司回歸!”


    回歸?大祭司還在?


    驚訝過後,神靈武士們都感到欣喜。


    大祭司死去,不僅是信仰和首領消失,連他們身上的神靈加護也在變弱,這是因為與神溝通的他離去了。


    “武器放在身邊,隨時準備作戰!”


    庫拉塔交代完,拉住一根鎖鏈,它的末端鏈接著石門,其他武士上前一同拉動,在沉重的咯吱聲中,石門向一側打開。


    下一刻,其中衝出了一頭全部由植物藤蔓纏繞構成的恐怖怪物,神靈武士們拔出長槍和它戰鬥在一起。


    很快,有人受傷,但藤蔓怪在神靈加持的武士圍攻下,也全部被斬斷,內部流出的不是植物汁液,而是大量的鮮血。


    在藤蔓中央,有一個巨大的血紅花苞。


    庫拉塔上前,用利刃切開花苞,一位渾身赤裸的龍人從中跌出。


    “是大祭司!”


    武士們欣喜的圍上去。


    庫拉塔為他披上準備好的長袍,遞給他長杖。


    大祭司拄著拐杖站穩,喘息一陣後,說:“庫拉塔,你做的很好。”


    “此乃神賦職權所在。”


    “那麽,有聖女的消息了嗎?”


    奎坎卡托還有些虛弱,但是他表現出對聖女下落的渴望。


    “前段時間,似乎在南風大陸有疑似是她的痕跡,涉及一個叫卡摩拉的強大王朝的重建,它的女王還有擊退諸多七星魔物的力量。”


    “外界,果然是危險萬分,好在隻要有著奇雷姆,我們總有一天將會不再畏懼一切。”


    庫拉塔問:“需要武士去接觸那個女王嗎?”


    “不用了,太過危險。”


    “那……”


    奎坎卡托有自信的說道:“她認識的奇怪人物,讓她穩定的覺醒了力量,但她的力量是最為特殊的,精研它數百年的我,能完全肯定。”


    “妄想從外界找到事物平衡她的力量,隻是泡影。想要達成平衡,她隻能回到這裏,我們等待即可。”


    “到時候,她會知道帝國為何蟄伏不出,這個世界真正的危險,不是憑那樣的她所能麵對的——這是什麽動靜?”


    大祭司的話被上方傳來的震動打斷。


    在神靈武士的護衛下,他來到皇宮的地麵上。


    空中、遠方……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全都被活動的植物包圍起來。粉色的桃花在上麵盛開,把皇宮籠罩在一片花海中。


    花海中央,佩可立於花藤上,赤紅的雙目正看著大祭司,妖冶的笑著。


    “你簡直像百足蟲一樣死而不僵啊,敬愛的大祭司。”


    “哼。”大祭司道:“一枚箭矢,那樣的打擊還差得遠。”


    他敲了下長杖,“你走的那麽果斷,卻又選擇回來,是終於明白,你隻有迎接你的使命這一條路可走了嗎?”


    “不啊。”


    佩可嘻嘻一笑。


    “我來繼承你的皇位,父親。”


    【第二卷:雙城公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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