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語給葉輕傳了消息,巳時初,長孫錦在太書閣等她。


    歐陽懿德等人已經聽說王宮內的情況,一麵是寵極一時的崔盈盈,一麵是手握後宮重權的姬貴妃,葉輕卻杳無音信,讓人一打聽,才知葉輕剛入宮居然就給責罰去了浣洗坊,而據季語所言,葉輕收買了浣洗坊侍女,整日不出屋,隻是睡著吃鬆子……


    就算葉輕是仙子,就算曉得她是真有仙家的本事,但歐陽懿德心底的無底洞越來越大——仙子怎知凡人事?


    歐陽懿德已製定出“破釜沉舟”之計,如若葉輕無法完成原定計劃,歐陽懿德和季連帶長孫錦立馬撤離琀丹,即使這正好會造成鄭王出兵襄國的借口。


    得知此事的長孫錦,他決定進宮一趟。


    “嗨,小耗子。”葉輕一手拍在他肩頭。


    “葉姑娘,聽說你受傷了,可好些?”解下腰間的葫蘆,從底部拿出一支小瓶,進出宮需要檢查一遍是否有違禁物,長孫錦隻能通過這個方法把東西拿進來:“這是止痛藥,我從季連那兒拿的。”


    “你看我像受傷的人嘛?”


    “沒受傷就好,長孫掛念了一整晚。”長孫錦長籲一口氣,續道:“葉姑娘,如果可以,你願意跟我一起回襄國嗎?”


    葉輕一愣。


    她想起另一句話——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回過神來,她忽然發現長孫錦說話不吞吞吐吐了,她看起來像那日在紫霞瀑布外見到的男子,柔軟且堅韌,而他看她的眼神……


    葉輕又不由得想起了曜。


    “長孫,我本不存在於這世間,助你回到襄國後,我就會離開這裏。”葉輕半轉過身,留給他一個側臉:“在鄭國發生的一切,不過是過往雲煙。”


    “過眼雲煙,風吹即散?”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隨即又目光如炬:“我對你而言,僅是雲煙?”


    葉輕轉過身,定定望著他。


    “誰人最後不是一縷雲煙?其實,我隻是仙姑隨手變出的人形。”她不再糾纏這個話題:“你轉告歐陽先生,你們一定能順利離開琀丹城,不要做出過激的事。”


    “葉姑娘……”


    “還有什麽問題?沒有就早些回去。”


    葉輕說完已推門而出,她沒再理會長孫錦臉上的失落。


    即使殘忍,有些事還是說清楚的好,與其留下希望,不如早早斷了念想。


    她心裏有點悶悶的,走了一圈,又溜進湯池泡溫泉去了。


    當時,鄭嘯宸也在。


    鄭嘯宸為練就一身好武藝,年輕時下了苦功夫,練得過多導致膝關節磨損嚴重,近年來,總覺膝蓋不大靈活,大夫便建議他每日上午來此泡個兩刻鍾。


    池子不大亦不小,葉輕布了層結界,她進入時,鄭嘯宸自然看不見。


    大多時候,鄭嘯宸都在聽內侍匯報政務工作。


    捫心自問,以當時水平而言,鄭嘯宸在處理國事上確實是一把好手,保證國家利益前提下,注重軍隊建設和城內基礎設施,興修基礎設施,百姓有活幹就有飯吃,有飯吃就沒人鬧事……處理貴族和奴隸之間的矛盾,他態度也算比較公正。


    少數時,鄭嘯宸會眯一會兒。


    葉輕見他呼吸逐漸平緩,她走過去,一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進入他的夢境。


    並非每次睡著,都一定會做夢,就跟做了夢不一定記得一般。


    此時,他的夢境隻是一片昏暗。


    在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葉輕點亮一束燈光。


    一片漆黑之時,鄭嘯宸很容易看見那束光並跟著它走。


    穿越一層光束,他一眼看見那棵樹下坐著的女孩。


    他在她身旁坐下:“你為何在此?”


    “等人。”女孩蜷著腿,雙手托腮。


    “等誰?”


    女孩轉過臉來,隻見明眸善睞,顧盼生輝,她瞅著他笑道:“我也不知。”


    “你為何不知?”


    她反問一句:“那你為何在此?”


    “我……”鄭嘯宸失笑:“小丫頭,你為何出現在寡人夢中。”


    倏忽間,鄭嘯宸睜開眼。


    葉輕緊跟著瞬間消失。


    “見鬼了,他居然知道自己在做夢?”葉輕才叫一個驚魂未定。


    差那麽一丁點,她就給鄭嘯宸抓了現行。


    葉輕還一身濕漉漉,她蒸幹衣衫上的水,回了浣洗坊,她躺到小院裏的樹幹上。


    …………


    …………


    前兩日,三王子府邸。


    鄭少傑正躺在長塌上,聽到侍衛的話,驚得打翻了手中的銅盤。


    “什麽?她在宮裏?”


    鄭少傑萬萬沒想到葉輕居然想法子進了王宮!


    於府中養傷的這幾日,鄭少傑一直瑞瑞不安,擔心妖女找上門來奪取他的性命,上次傷得不重,他的身體和心理皆備受折磨。之所以沒派人去抓他,鄭少傑知道一般人抓不住她,派人去不過是白白犧牲,等他稍好,才派人去打聽她的消息。


    “哪個混蛋送她進宮的?”


    “我非要將他揪出來宰殺之!”


    “殿下息怒。”侍衛小聲道:“好像是……王的意思,此次入宮十一位美人,王卻偏偏沒有寵幸她,屬下認為,王應是另有心思。”


    鄭少傑心如亂麻,想了許久,才吩咐侍衛:“把大祭司找來,快點!”


    上一任鄭王之前,軍事、祭祀是鄭國兩件大事。


    所謂軍強國富,隻有擁有足夠強大的軍事實力,才能在幾國間站得住站得穩,如襄國等周圍幾國便是因此臣服於鄭國。


    包括鄭國在內,其他國同樣重視祭祀,祭祀的作用體現在兩個方麵,向蒼天祈求風調雨順,春礿、夏禘、秋嚐、冬烝,另一個方麵則為當君王需要做出重大決定時,由大祭司廟算。


    而從鄭嘯宸父王開始,不再輕信大祭司的占卜,更加相信自己的決定。


    鄭少傑卻同鄭嘯宸不一樣,他相信祭祀,相信大祭司,畢竟,大祭司為他占卜出關於王位的重要信息。


    大祭司來後,鄭少傑將那日一事大致說了說。


    “妖孽懼怕此物。”大祭司聽後拿出一樣東西:“是我隨身攜帶之物,避凶驅邪,妖女見之必定無法使出妖術。”


    鄭少傑仔細打量一番,那是一塊鑲嵌寶石的銅鏡。


    拿著寶物,他進了宮,徑直去了浣洗坊。


    一進小院,鄭少傑見她趴在樹幹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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