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甫少更看到盧二命下人送來的的拜貼時,就知道自己詐對了。果然,這三人在此地出現正是為了探尋藥王穀。


    至於昨晚的黑衣人到底目的為何,甫少更不著急,她覺得自己又近了答案一步,這已經是個不算差的成績。


    盧二的拜貼並著一封信函送進來,隻三言兩語地說前日在郊外偶遇小姐車駕,多有冒犯,如今想來十分愧疚,既然小姐已回,萬望賜個機會讓他擺宴謝罪,少君赴宴即可,不然夙夜難眠無法安睡。萬望成全,後附設宴時間地點。


    信後拜貼上端端正正寫著盧浩,字少安。


    甫少更命靜兒取來信箋,提筆寫道:“如此好意,卻之不恭。”拿起來看看,落款:顧少更


    設宴地點是甘源城最好的酒樓春風來,春風來的三樓被整個一層包了下來。


    甫少更並靜兒登樓一看,包間正中坐著盧秦賀三人,另有三名小廝站在一旁侍奉。


    見到甫少更,盧二十分熱情的率先站起來抱拳迎上:“可是顧弟?”甫少更也抱拳客氣道:“這位想必就是少安兄?果然人中龍鳳,英武不凡。”心中隻道,不愧是老學究的孫子小學究,好酸,好酸。


    盧二十分開心,也盛讚甫少更雖是跑船行的子弟,卻進退有度,從容大氣,有君子遺風。


    遂向甫少更介紹秦小三和賀蘭汀,秦小三名珺字斂一,賀蘭汀字季風。甫少更便假裝是第一次見麵一樣略一打量道:“原來是斂一兄和季風兄,真是見麵如故啊哈哈哈哈。”


    秦賀二人也站起來還禮,四人落座,落座後各人無話可說,沉默了半晌。


    甫少更心道,怎麽個意思這是?客套之後不好意思直奔主題嗎?


    隻好幹笑兩聲,主動找了個話題:“幾位兄台可與家姐相熟?”


    盧二、賀蘭汀:“不熟。”秦小三:“熟。”


    甫少更:“……”


    盧二便把那天相遇簡單說了一遍,隻說聽到小姐唱歌驚為天人,但兩位朋友卻想一睹小姐芳容,於是略有些粗魯的行徑,唐突了佳人。


    甫少更心道,奪了賀蘭汀的鞭子的人還在樓下站著呢,若聽到你這“略有些粗魯”的描述,搞不好能揍你。


    再看靜兒,果不其然,這丫頭居然學會了翻白眼。


    此事一說而過,盧二和秦小三開始說相聲一樣大表內心的慚愧內疚之意,直說的恨不得讓顧小姐扇他們兩巴掌才好,日後才能吃得香睡得著。


    甫少更隻管哈哈哈的打太極,既沒說此事作罷,以後不要再提了。也沒說其實我們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雲雲。看起來仿佛缺根筋一樣的開朗豁達,又仿佛一根筋的完全聽不懂。


    “哦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哈。”甫少更又配合著不同的表情重複了一遍。


    四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


    賀蘭汀突然倒一滿杯,站起來一飲而盡,道:“是賀某對顧小姐失禮了,賀某在此自罰三杯,還請顧兄弟代為向令姐說聲抱歉,相識即是緣分,日後若小姐有什麽困難,希望賀某能有相助之時。”


    甫少更讚道:“痛快,季風能屈能伸,不錯不錯。”


    盧秦賀三人聽他還是這調調,麵上表情都有點僵硬。


    不想甫少更話音忽然轉冷:“不過家姐隻是個小小的船娘,如何敢得賀同知這般看重。賀同知管著帆歸三十六道河閘,不敢求賀同知相助,但求同知平日裏勿要為難我們這些跑船的便好。”


    “你……”盧秦二人有些尷尬,隻拿眼去看賀蘭汀,賀蘭汀的麵皮微微發紅。


    甫少更道:“我家船行雖做的是下九流的生意,但也是憑自己的本事吃飯,遵法守紀,足額納稅的人家,不想家姐無辜路過,平白被抽一鞭子,難道這就是賀家的行事風格?果然是士族大家出來的子弟,書念得好,念得好。”


    此時三人完全沒注意到,甫少更說這些話時不自覺流露出一種上位者的氣質,斬釘截鐵的幾句評斷直叫三人麵紅耳赤,無地自容,心想這黑臉的小子真是無知無畏,竟敢這樣跟他們說話,簡直膽大包天,他們中隨便哪個人都能一指頭輕鬆摁死他,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他全家都喝西北風。


    可是三人心裏都知道這小子說的很對。


    士族門閥的子弟,從來不拿人命當命。他們三個由於被寄予的眾望頗高,約束嚴格,行事作風不敢荒唐,而家族中許多子弟,從小嬌生慣養不謀生計,強取豪奪草菅人命十分常見。隻是世人不去說,不敢說罷了。


    賀蘭汀也無法解釋他當初為什麽要抽那一鞭子,他不能說是直覺那牛車不對勁,隻好訥訥無語,十分尷尬。


    “當然,三位叫我前來,道歉賠罪是真,另有他事也是真,還請三位坦言相告,顧某一定知無不言。”甫少更心道可不能真把你們得罪完了,老子還指著靠你們找答案呢。


    “既如此,那便由盧某來說罷。”盧二看了一眼賀蘭汀,見其還未從尷尬裏回過神來,便直言道:“我們今早在大堂上無意中聽見,小兄弟是否要去探尋藥王穀?”


    “你們還偷聽我說話了?”甫少更又驚叫一聲。


    盧秦二人訕訕然。


    靜兒在背後咳了一聲,沒回頭甫少更就知道,這靜兒肯定又翻了個白眼。


    甫少更道:“確實,藥王穀一直是傳說中的地方,相傳藥王穀是有進無出,裏麵屯寶無數,家父曾說若能得其寶貝的千萬分之一,我們行船的說不定能捐個秀才,上地落戶。”


    秦小三笑道:“原來顧兄弟是為了尋寶。可知裏麵都有些什麽寶貝?”


    甫少更道:“無非是金銀珠寶,名貴藥材,還能有什麽其他的寶貝嗎?”


    秦小三得意起來,嘩啦展開了一把折扇,十分風流道:“世人皆傳藥王穀有寶貝,金銀珠寶跟那寶貝比起來,不過糞土爾。”說完洋洋得意的扇了起來。


    甫少更:“什麽樣的寶貝如此稀罕?”


    秦小三故作高深,假裝沒聽到,招呼眾人喝酒吃菜,想吊吊甫少更的胃口。


    盧二卻怕甫少更又發威,連忙接過話茬:“藥王穀有三樣寶貝,分別是藥王書、長生丹、和神仙水。”


    甫少更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靜兒,發現靜兒的表情也是茫然。


    甫少更擺出十分神往和虛心好學的樣子,壓低聲音問道:“這三樣寶貝,都是幹啥用的?”


    秦小三來勁了,扇子一收道:“說起這三樣寶貝,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是親耳聽見藥王穀裏的人……”


    賀蘭汀突然咳了一聲,打斷了秦小三:“顧兄弟從哪裏得來的進穀之路?不如說來聽聽。”


    甫少更咂咂嘴:“有一張繪製了密道的地圖,被山中獵戶所得,然後十兩白銀賣給了我。”


    盧秦賀三人一怔,秦小三率先大笑起來,直笑得無法站起身,捧著肚子哎喲哎喲的喊疼。


    盧二也是極力忍住笑容,安慰一般的拍了拍甫少更的肩頭。


    賀蘭汀漠然,隻是表情隱隱透著一絲失望。


    秦小三道:“罷罷罷,也是,我們現在是有點小道消息就如獲至寶,你這樣的……又怎會知道進山的路,出去蒙蒙別人也就算了……罷罷罷權當我們今天花錢聽個樂子。十兩銀子買張地圖進藥王穀,哈哈哈哈”


    甫少更假裝又羞又怒,拍桌子道:“我是直言相告,絕無隱瞞,你們不信就不信,何必如此羞辱別人。”


    盧二道:“你說的若是真的,那麽地圖呢?可否拿出來瞧瞧?”


    甫少更:“地圖當然燒了,內容已記在了我的腦子裏,斷不會忘記!”


    盧秦又是大笑。


    見甫少更臉色越來越難看,盧二反而有些慚愧,世人皆為逐利,這少年說不定也是被騙,我等何必如此落井下石。


    便打圓場道:“兄弟有所不知,這藥王穀的入口處雖有一條密徑,然而密徑的周圍又被藥王夫人白氏以奇峰怪石擺下了乾坤六十四卦生死陣,白氏還在這個陣型上加以改良,添加了四千零九十六種變化,每個時辰都會自行變換。若非夫人親自帶人進穀,進者唯有死路。這樣的進穀之法如何會有地圖?顧兄恐怕是被騙了。”


    盧二複又感慨道:“白氏真乃當世奇女子,可與鈞天的甫相相提並論也。”


    甫少更一口酒噴了出來。


    秦小三有些嫌惡的擦了擦被噴了酒水的袖子,心想到底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看那樣子,怕是聽天書聽呆了。


    甫少更道:“可我聽說,藥王穀已被上下屠盡,無人生還,難道進穀的殺手也是白氏帶的路?”


    三人聞言俱是一怔,賀蘭汀看向甫少更,眼神淩厲,問道:“你從哪裏知道的消息?”


    甫少更道:“為了能進那山穀,在下自然是下過功夫打聽。”


    盧二歎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如今藥王穀已然沒有活口,但帶路的不是穀主夫人白氏,而是白氏的大侍女。”


    秦小三搖頭道:“罪過啊罪過。”


    賀蘭汀道:“如今已經沒人能再進到那穀中,因為那帶路的侍女已死。”


    甫少更琢磨,這裏麵恐怕還有許多隱情,而這三個少年也所知不多。


    四人一陣沉默,甫少更道:“你們既然都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若我說其實我已進去過一趟……”


    盧秦隻當他在吹牛,賀蘭汀冷笑:“你若能進得穀中,除非地龍翻身,再劈出一條出口。”


    甫少更不理會他,十分謙虛地請教秦小三:“秦兄,在下還是想聽聽那三樣寶貝的故事,秦兄就當看在家姐的麵子上給兄弟我講一講,讓兄弟開開眼界。”


    秦小三想起昨晚那驚鴻一瞥,不禁心搖神馳,施施然搖著扇子:“三樣寶貝之首的藥王書,據說是顧藥王傾盡一生心血而著,裏麵的內容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天下間凡是鑽研岐黃之道的,無不奉之如瑰寶天書;第二樣寶貝長生丹,據說也是藥王親自煉造的,耗數十年功力隻成一顆,能夠長生續命,永保青春;最後一樣神仙水,是藥王為自己的親生女兒研製,藥王之女自出生便無腦無智,全靠神仙水浸泡方才續命得生,據說小小一滴可解世間百毒。”


    甫少更想起自己為找機關嘩啦啦放掉的那一池子水,忽然很想從這三樓跳下去摔死算了。


    甫少更道:“既然藥王穀已被屠盡,想必寶貝也被帶走,你們要進穀,所為何來呢?”


    賀蘭汀仿佛沒聽見,自斟自飲,大有一副不屑與甫少更這種人說話的架勢。


    甫少更忍了忍又問:“你們可知,這下手的是什麽人?什麽人非要置藥王穀於死地?”


    盧秦搖頭:“這……確實不知。”


    甫少更忽然有些同情這些少年。


    以她的前身來看,這三個少年都還隻是個孩子,雖然重生的身體與他們一般年齡,可在她的眼裏,這三個正在長籲短歎的,真的還隻是個孩子。


    既非為了錢財,那便是為了情義。說不定盧秦二人出現在甘源,隻是想幫助賀蘭汀尋找一個很難找到的答案。


    甫少更不禁柔聲問賀蘭汀:“賀公子,你到底是為什麽想進穀,你的答案,說不定我能給你。”


    賀蘭汀輕輕一笑,竟然有些醉眼朦朧,從自己的脖子上拉出一道繩子,上麵係著一塊十分精致的魚戲蓮花的玉佩,觸手極暖,竟是昆侖胎玉雕琢而成。


    甫少更偷眼看靜兒,靜兒在看到那塊玉佩後,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古怪。


    甫少更還想再摸摸,賀蘭汀便以極快的速度收了回去,翻手之間,甫少更看到玉佩背後鐫刻著一個“碧”,簪花小楷,十分工整好看。


    賀蘭汀道:“這玉佩來自藥王穀,我隻想知道它從前的主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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