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安葬完青霜,四人在穀中又休息了幾日。


    甫少更讓靜兒將沉滿了黑衣人的水塘填土,踩實,移栽了一些花草。


    甫少更直覺,這些黑衣人的死亡最好以“失蹤”的方式呈現,會讓他們背後的勢力還留有一分忌憚。


    這也是一種宣示,藥王穀還有後人,藥王穀的後人還在等候著報仇的機會,這會讓秦太後坐如針氈。


    這幾日賀蘭汀十分沉默,如非必要,一句話也不說。


    也不知道像他一樣的孩子有多少,也不知道這些孩子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上背負著這樣的血海深仇。


    也許這些孩子永遠不知道,像普通人一樣活完一輩子,其實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賀蘭汀已然十分幸福。


    雖然他的童年生活並不愉快,但賀家給了他名分和地位,這是平頭老百姓在操心吃飽穿暖之前完全不敢去想的。


    何況在甫少更看來,知道了真正的身世,於這少年來說有益無害。至少不再自怨自艾,能夠將眼光放在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上,比如說琢磨琢磨怎麽管理帆歸的三十六道河閘。


    不過甫少更自己很茫然,尤其當她觸及靜啞二人看向她那充滿信賴的目光,就十分頭疼。


    在她看來,固然這是一個令人扼腕長歎的故事,但在她這個外人的眼光來看,故事到了這裏已然終結了。這種報仇模式有點損人一千自傷八百的味道,換作是她處於其中,未必會采取這樣的做法,她一向擅長以小博大。隻是有可能不是那麽光明磊落。


    因為她不是英雄。她的眼裏,人命更加重要。


    至於秦太後,她心裏琢磨著,不知跟那秦小三有沒有點親戚關係。若有親戚關係,日後賀蘭汀再與秦小三相見,會不會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可是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戲劇性,若不是秦小三仗義,賀蘭汀絕不會活的這麽久。


    秦太後每月一日的劇烈頭痛會逐漸成為她的魔障,就好像一種死亡預告,讓她明知某天痛苦要到來,卻不得不等著它。不出幾年就會崩潰發瘋,頭痛不會致死,但心魔必定致瘋致死。


    甫少更很佩服顧藥王,這一招真狠……隻可惜那丹藥的方子沒留下來,讓甫少更十分遺憾。


    幾日後,四人從密道出穀。


    之前為了抹幹淨痕跡,他們的馬車被啞叔一鞭子抽跑了。爬出深井後,四人隻有徒步往有人的村鎮行走。


    幸虧這次吃喝睡的家夥事準備的周全,富少更心想,權當遊山玩水了,實在不行,去牛老頭家裏住兩晚,相信牛老頭一定會招待她們吃幾頓山珍野味。


    甫少更將人皮麵具又戴了起來,她很有自知之明,她這樣漂亮的皮殼子,比較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她現在已經越來越喜歡別人喊她一聲“小哥”。


    不曾想,剛到了“娘娘座”山腳下,他們被一行人圍住了去路。


    為首的是兩名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人,後麵是紀律森嚴的數百府兵。府兵個個兵器在手,老遠就傳過來一股肅殺之氣。


    甫少更一愣,騎著馬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是盧浩盧少安,還有一個,年紀稍長,大約三十左右,劍眉星目,十分英俊。隻是眉頭皺的很緊,看起來心情十分不好,一副別人欠了他幾十萬兩銀子的樣子。眾人呈拱衛狀,包括盧少安,似乎都以他馬首是瞻。


    甫少更心念急轉,短時間內完全想不出是什麽人會在此處等著他們,而且看樣子,絕不像是來給她們接風洗塵的。


    卻聽見賀蘭汀忽然小聲喊了一聲:“大哥。”


    那年輕人高高在上地睨視著他,隻冷冷哼了一聲。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大哥。”


    甫少更心道,何止,現在還知道了你不是他親哥。


    甫少更和靜啞二人,裝的戰戰兢兢,十分老實的躲在賀蘭汀身後。


    賀蘭汀剛說了一聲:“我……”


    盧少安忽然馬鞭一指甫少更:“那主仆三人十分可疑,之前就與我們接近恐怕是另有目的,也不知道背後躲得是什麽人,別是連季風一起算計了,拿我們當傻子!”


    甫少更剛張嘴:“放……”一個屁字沒出口,小賀王爺手一揮大聲道:“把這四人拿下。”想了想又道:“全都綁起來!”


    甫少更一聽就覺得手癢,特娘的,老子活這麽大還沒被人綁過,一綁就愧對前世英名啊,可是八拳難敵眾手,現在認慫好過一會吃虧……


    正亂七八糟想著,卻聽盧少安在旁勸了一句:“王爺三思,這可是你們親兄弟的家事,何苦要讓這麽多人看笑話。”


    賀蘭汀忽然破天荒的乖乖走上前去,抬頭看著他那便宜哥哥:“哥,我跟你回家。”竟是十分低眉順眼,乖巧極了的姿態。


    盧少安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賀蘭汀的臉,心道這小倔驢是不是被掉包了?怎麽好像變了個人。


    小賀王爺沒再說什麽,隻是揮揮手,於是四個人被請上了兩輛馬車,賀蘭汀一輛,甫少更主仆一輛。車是好車,吃食也很精致,甫少更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看樣子,能舒舒服服的就直奔那賀王府。賀王府可是在盛重的都城豐林。


    小賀王爺回去走的水路。想想也是,王爺出京還帶了府兵,短短幾天從都城殺到“娘娘座”,除了水路別無他法。隻是,帶了這麽多的府兵,小賀王爺想對付的是誰?總不會是他們這四個人吧?


    一行人沿著那荒山野道隻走了半日,竟到了帆歸運河的一個荒棄的碼頭,那裏停靠著兩艘高頭雕漆大船,賀王府的邢長史正袖著手在碼頭上等候著。


    見小賀王爺歸來,邢長史十分殷勤的迎上前來,一張胖臉上全是笑容,隻見他向眾人身後張望了兩眼,看見馬車載人而回,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伸手一牽拉住小賀王爺的馬,邊走邊說:“恭喜王爺兄弟團聚,這麽些天總算沒有白等,二爺一定明白王爺的苦心,想必今後不會再……”正自說自話沒完沒了的時候,小賀王爺輕輕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瞬間閉上了嘴。


    邢長史是個十分圓融機靈的人,老賀王在世的時候他就是府中的長史,雖然十分囉嗦,但是闔府上下都被管理的很有章法,因此也受小賀王爺的看重。


    隻是,這世界上很多人盡管很有本事,然而久居人下,習慣看人心風向行事,這樣的人大多沒有原則和操守。賀蘭汀幼時在府裏吃過很多苦,想必這邢長史是隻當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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