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拊掌驚歎,紛紛道不虛此行。就連毫不懂花的穆王爺,都不住口地道:“美美美,真美!”


    秦小三十分得意,忍不住又向甫少更瞟去,隻見甫少更眼觀鼻鼻觀心,好像這些與她無關一般。


    百裏泊的臉上也難得的出現了幾分驚訝,他站起身來圍著這盆花看了一圈。又用手指撚了盆裏的土來細細聞著,半晌才感慨道:“雖然大雪素蘭本王也見過不少,但是這盆野性已馴服,潑灑張揚,已然是頂級的改良品種。不知是什麽人所養?當真鬼斧神工。”


    得嘞,小爺等的就是您這句話,秦小三大喜,轉身便想去尋甫少更。


    未想到,一個人影從廳內一角,正是甫少更所處的那個位置,平地拔起,疾風一般擦過秦小三的肩膀,直撲百裏泊,手裏亮光一閃,似是有兵器在手。


    頓時花廳內的侍女們尖叫連連,秦小三整個人呆住了,還未反應過來,又聽那人影暴喝道:“百裏狗賊,還我一家上下二十三口的性命來!”


    隻見此人著相國府的下人衣服,相貌普通,身材高大,滿麵煞氣,一雙牛眼目齜欲裂幾欲滴下血來。手中一把短尖匕首寒光凜冽,刃處隱有藍光,顯然是喂了劇毒,此人竟是豁出一切的要取百裏泊的性命。


    百裏泊腳步急轉,長袖一拂,先讓開了第一刀,避到了放置大雪素蘭的案幾後麵。刺客轉身又刺,一刀便將花盆捅了個稀碎,忽然眼角瞥到旁邊有個白胡子老頭,心裏知道今日不能善終,能弄死一個是一個,竟然五指成爪,抓向那個白胡子老頭。


    未想到一個黑臉小哥從旁邊斜插而進,一把拉開這老頭,竟然以胳膊為擋,硬挨了刺客一爪,刺客看到小哥的臉,愣了一愣,立刻掉頭又尋百裏泊,卻見百裏泊如麵色陰沉,一雙眼睛亮如鷹隼,周身衣袍猶如灌進風一般忽忽鼓起,平平伸出一手,刹那間到了刺客麵前,一把掐住脖頸,隻聽見“喀拉”一聲,刺客的腦袋已經軟綿綿耷拉了下來。


    整個經過如電光火石,待眾人嘩然,秦相國厲聲呼喊護院之時,刺客的屍體已經被百裏泊拋出了花廳之外。


    秦相國的臉色慘白,知道今日之事無法解釋,而且如何解釋都很難善了,不禁手心後背全是汗,整個人竟搖搖欲墜。


    快要哭出來的秦小三也被下人架出了花廳外,百裏泊的近身侍衛朝山帶著幾人迅速進到廳內,將花廳四個角落站齊,緊閉花廳大門。百裏泊坐在主位沉默不語,不大的花廳立刻變成了一個刑訊的大堂。


    樂姬們原本在花廳裏帷幕圍起的一角內待命,這個角落裏不但有樂姬,還有秦府裏安排伺候的下人,由於刺客正是從這角落裏跳出來行刺,因而角落裏的諸人一個不漏,全部被五花大綁押跪在了大堂的中央。


    就連甫少更,也被綁的像個粽子,跪在了人群之中。


    甫少更心裏將漫天神佛都罵了個遍,直道計劃趕不上變化,這龜兒子什麽時候行刺不好,非要趕上今天,再看那盆費盡心血的大雪素蘭,盆碎土撒,花葉已被踐踏的爛成了泥,直氣的兩眼發花。


    而自己擋那刺客一抓的右胳膊,此時疼的鑽心蝕骨,不用看就知道裏麵肯定皮開肉綻。


    百裏泊反複看著手中那把刺客留下的匕首,嘴角扯起了一抹笑容,盡管是笑容,但在眾人眼裏,隻覺得陰冷如地獄閻王。


    “攝政王恕罪,未想到今日竟有這般禍事,老夫實在……實在不知,為能協助王爺徹查到底,這些罪人任憑攝政王處置。”秦相國忙不迭的上前請罪。


    百裏泊沉思不語。


    秦相國更加惶恐,為表示自己與此事無關,他把一府的掌事管家叫了進來,親自擼起袖子“啪啪啪啪”扇了幾個大耳刮子,一腳踹在了地上,厲喝道:“那賊人是怎麽進來的?!你今日不說的清楚明白,我第一個拿了你的狗頭!”


    那管家差點屎尿皆流,拚命磕頭大哭道:“相爺饒命,今日的香祖會全是三少爺安排我們行事的,進來的人若沒有公子爺的示意絕對進不來。此人是怎麽進來的小的實在不知啊!”


    甫少更忽然渾身發冷,直覺自己今日要倒黴。


    果不其然,管家一手指著富少更道:“是他,就是他,是三少爺親自帶進來的,府裏沒有外人,隻有這人是外麵的人,我們不知根底,那賊人剛才也與他站在一處,想必是一起進來的!”


    眾人的眼光唰一下射在了甫少更身上。而甫少更卻在此時想起來這個刺客是誰。


    宋家二十三條人命,今日便是二十四條人命。此人可不正是那在賀府當差,小賀王爺的乳兄,宋直的小叔叔,僥幸逃過一劫的宋家人。


    然而她絕對不能說出他的身份,宋家之死本就是懸案,既然宋家人行刺百裏泊,還喊出了那樣一句話來,無不意指百裏泊便是滅了宋家滿門的凶手,她若顯得知情,百裏泊必然要滅她的口,就連小賀王爺隻怕也要被百裏泊記恨上。


    盡管按照她現在的境況來看,被滅口估計也是早晚的事。


    “年……年紀大了,本王身體不支,先走一步!”穆王爺剛親眼見證一場生死搏鬥,心髒吃不消,又感覺褲襠又濕又冷,再加上這詭異的氣氛,掙紮著從座位上爬起來,喊了侍從就要離開。


    百裏泊頭也沒抬,既沒說可以走,也沒說不可以走。可憐穆王爺一把年紀,顫巍巍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反複觀察百裏泊的臉色後,愣是把邁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


    朝山扶著腰間的佩劍,惡狠狠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忽然指著甫少更對百裏泊道:“王爺,我記得他,他不就是跟著宋老頭的那個小花匠嗎?會雕石頭的那個。”


    百裏泊支著下頜,還是什麽話都沒說,他靜靜打量著跪在那裏,或者說是趴在地上的甫少更,他當然記得,不知為什麽,他還記得很清楚,所以一進來時,他就認出來了。


    隻見這黑臉少年一臉認命的低著頭,既不解釋,也不驚慌。


    這不太合理,剛才那樣的場麵已可以說是生死交關,他的臉上並沒有普通人會有的反應。百裏泊記得當刺客抓向盧春平時,這個少年十分勇敢地將盧春平護在了自己的身後。當時那刺客見到他的臉似乎頓了一頓。


    顯然,刺客認識他。而他又不像是和刺客一夥的,若他是演戲,未免演技太好了。


    “我……我能作證,他和這個賊人不是一夥的!”忽然一個尖利的女聲響了起來。隻見人群中跪伏著的一個女子忽然抬起頭來,盡管她害怕的全身都在顫抖,但她仿佛豁出命去一般,對著眾人喊道:“這位小哥剛才就站在我的身邊,我的身邊除了眾姐妹和他沒有別人。那賊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混進我們中間來,但我能保證他們不是一夥的!”


    說話的竟然是芍沁兒,她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隻覺得若她不開口,這少年必定死定了,其實即使她開了口,這少年可能也死定了,但至少她的心裏坦然,這是她能給的所有,她相信有那麽一雙溫暖的手的人,絕不會是刺殺別人的凶手。


    “這裏什麽時候有你說話的地方!”秦相國上前重重一腳踢在了她的胸口,那力氣之大讓芍沁兒一下滾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門外傳來秦小三的叫喊聲,隻聽見他不停地喊道:“阿更隻是一個花匠,他隻是來獻花的,你們不要冤枉無辜,你們放我進去!”


    然而秦小三的語調也不堅定,盡管他不信甫少更是這樣的人,但他的聲音裏也透著一絲猶疑。這個叫“阿更”的,到底是藥王穀的什麽人?她真的隻想去偷藥王書嗎?她是不是也騙了他,想借這個機會行刺攝政王?他是不是被她利用了?


    “以老夫所見,這裏麵隻怕另有隱情,攝政王不如將嫌疑人帶回去慢慢拷問,查明真相,既要嚴懲暴徒,也不能冤殺無辜。”一直以來都很安靜的太師太傅盧春平難得的出聲了。他摸著自己的白胡子,以他的觀察,這黑臉的少年,有著一雙十分明亮漂亮的雙眼,那目光清澈坦蕩……盧春平相信自己的判斷。


    但此時他救不下來這孩子,他隻能對百裏泊建言道:“世人都道攝政王冷血無情,然而老夫深知,攝政王的刀從來隻斬不赦罪人,絕無無辜亡魂。”


    百裏泊對盧春平十分尊重,當下頷首道:“還請老太傅放心,這些人本王要先帶回府裏審訊,既不錯殺,也不錯放。”


    “不需要。”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隻見甫少更抬起頭來道:“我與這賊人並非一夥,然而此時我無法自證清白,恰巧我又確實認識這個人……”她扯唇一笑:“這賊人著實可憐,這一死,已然是全家死絕……攝政王要想知道實情,帶我一人回去即可,此事確與其他人無關。”


    朝山冷笑道:“王爺想帶誰就帶誰,想審誰就審誰,你倒是真不客氣,做起我們王爺的主了。”


    甫少更又笑道:“百裏王爺心裏其實也認同我的說法,知道與其他人無關。都說攝政王凶名在外,一貫輕薄人命。我倒要問問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明知道主子把人全部帶回審訊逼問毫無必要,不加勸阻還一心慫恿,莫非你也替你主子做主,不用在乎名聲?”


    好口才,盧春平心中暗讚。


    “好利的一張嘴。”朝山氣的臉漲得通紅,手已握住了腰間的佩刀,隻要百裏泊默許,他自信自己一刀便能結果了這個毫無敬畏,挑戰皇族權威的小子。


    百裏泊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袖道:“有趣。既然你如此有擔當,確實一個也就夠了。反正秦府的這些人都有登記造冊,不怕日後尋不見人。”


    說完抱拳向秦相國告辭道:“本王這就回去了,盡管今日有一些不愉快,但本王還是十分感激相爺的盛情款待,俗話說隻有千日做賊,絕無千日防賊,相信秦相爺與此事沒有幹係。”


    秦相國鬆了一口氣,連忙恭送百裏泊出門。


    朝山親自出手來押甫少更,甫少更又道:“慢著,我還有一個要求。”


    犯人還有要求?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朝山覺得自己一輩子的耐心都快用完了,磨著後槽牙問他:“你又要幹什麽?!”


    甫少更笑眯眯的伸手一指芍沁兒:“老子長這麽大還沒有女人為我說過話,反正她在這府裏留著也沒什麽好果子吃,不如跟我一道走,地府路上也能做個伴。”


    “……”


    百裏泊手一揮,朝山隻好又命人去捉起芍沁兒,芍沁兒完全傻掉了,不知這少年是恩將仇報還是拿她開心,卻見黑臉的少年朝她眨了眨眼睛,仿佛他們這一行正準備出門郊遊,去欣賞那高牆之外的春光大好,喜樂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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