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瀟瀟到了,癱在寒蟬居的地上像條死狗。


    “哥,我的大腿內全都磨禿嚕了皮,萬一以後留下疤,我那賊婆娘肯定要笑死。”應瀟瀟拉著長腔:“你最好給我一個理由……不然我……”


    “不然你如何?”百裏泊踢了他一腳。


    “不然我就告訴我祖母!讓她找你聊聊!”應瀟瀟大喊大叫道。


    應瀟瀟的祖母,是先皇的親姑母,開國長公主,後來下嫁給開國將軍應世勳,應世勳子孫凋零,到應瀟瀟這一輩,隻餘姐弟兩個。應瀟瀟更是應家上下的心頭肉,隻不過應家三代將門,教子甚嚴,應世勳自己就曾任邊境駐軍大統帥,便發誓應家世代凡從戎的都要為國守境十年,他守完了兒子守,兒子守完孫子守。


    百裏泊也是許久不見他,十分想念。現在見他潑皮無賴的樣子也不動怒,旋身回到書房中:“我記得你再有一年也就駐滿十年了,不如提前回來吧。”


    “別別別!哥,我錯了。”應瀟瀟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追進書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婆娘跟我娘水火不容,隔著還兩親,見著了雞飛狗跳!我自請再駐十年,再……”


    眼尖的看見桌上的紙。應瀟瀟瞪大了雙眼,下麵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哥。”


    他小心翼翼道:“她已經死了。好幾個月前就……”


    百裏泊自嘲的一笑:“是啊,她好幾個月以前就死了。隻是,”他敲敲桌上這兩張紙:“這上麵的字是上月新寫的。”


    “怎麽可能?”應瀟瀟吃了一驚。拿起紙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奇道:“這倒不像是仿的,這確實,是我那師姐的字。隻是,怎麽可能……?”


    “子冉,這就是我叫你回來的目的。”百裏泊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言相告道:“我怕我被思念衝昏了頭腦,比起相信我自己,我更相信你。”


    豐林城再發通告,聲稱城內專賣古玩字畫的景泰記竟然與強盜是同夥,現已捉拿掌櫃並夥計三人,明日下午日落時分,百裏王府前當眾斬首。


    老百姓一片嘩然。


    阿翠從城裏把消息帶回家,甫少更打碎了一個茶碗。


    她在香葉胡同的小院子想必也被查封了,她一直小心再小心的隱藏行蹤,還是被發現了蛛絲馬跡,甚至追查到了買主俆啟明的身上。


    這不過是第二天。


    甫少更忽然對百裏泊的能力有了新的認識,平時他蟄伏起來似乎無害,露出獠牙時還是能取人性命。


    再一回想,當初在鈞天時,關於百裏泊的情報從來都是些不痛不癢,有用的情報一封也沒有過。說不定就連景泰記,也一直生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過是不屑於鏟除。


    現在,他在逼她就範。


    劉三陳四垂手站在她的身側,陳四道:“姑娘,掌櫃知道該怎麽辦。”


    是的,俆啟明當然知道該怎麽辦。情報機構的樞紐人物,從來都做好了為主子犧牲的準備。為了不讓她為難,隻怕不等過夜,俆啟明就會自我了斷在監獄中。


    這是“甫”建立的基本,她一直這麽培養他們,她也從來都覺得隻有這樣才能高效嚴謹。


    甫少更反而問自己,我在猶豫什麽?難道我不應該先考慮出城的事情?百裏泊一字千金,他既然說封城三日,三日就是三日。三日內未找到她,她就有很多機會逃出去,重新尋找機會。


    甫少更看著眼前的燭火。她想起她十二歲出師,被鈞天的前陳皇後收為義女,鈞史之亂中被皇後托孤,而她不負所托,帶著小皇帝對陣叛軍,計破重圍,為小皇帝坐穩帝位,平定天下付出了所有心血,史官記載她的功勞能有半本書。


    因而她在天下太平後安然享受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未進內閣實為首輔,一路青雲直上。行走於宮廷更是肆意灑脫,霸道張揚。在軍營裏,普通士兵連麵見她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世,啞叔、靜兒、牛老頭、宋老太太這些普通人,第一次走進了她的生活。


    還有那俆啟明,明明知道甫少更已死,他的賣命不再有任何價值,可是在看到她的親筆信時,一絲懷疑也沒有。


    她當然不能就讓他這麽死了,哪怕她死了,他也不能死,如果這一回她僥幸活下來,甫少更想,她就命令他早點娶個老婆,然後每天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陳四看到甫少更的臉上露出一抹十分堅定自信的笑容,不用問便明白了她的決定。


    陳四也笑了:“姑娘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我等還當追隨。”


    甫少更道:“追隨個屁,你們就老老實實在這裏等三日,三日後如果我沒回來,你們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反正我是死過一回的人,再多死兩回也不差。”


    靜兒道:“我也是差點死過的人,我要跟你一起去。”


    甫少更斜了她一眼:“以前還喊我少主,你為什麽不聽少主的話?”她哈哈笑著拍了拍靜兒:“放心吧,老子命大著呢。”


    靜兒掩麵,她不敢哭出聲音來,她怕自己老是哭徒惹別人看不起。她暗暗想,如果藥王穀最終隻剩她一個,她就回藥王穀守穀終生。


    陳四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對她道:“你要對姑娘有信心……我們都要對她有信心。”


    甫少更留下了藥王書。


    她什麽都沒帶,一個人,騎著一匹搖搖晃晃的老馬,叩開了傍晚差點關上的城門。


    城門守將對著通緝畫像一看,嚇了一跳,立刻吩咐親兵快馬加鞭趕往百裏王府送信,又令幾個守城兵士將甫少更包圍成一個圈,正猶豫著要不要將這女子綁起來,城牆上搖搖晃晃下來一個人,手裏拿著一個酒瓶子,噴著酒氣就走了過來。


    “喲,這是哪裏來的小娘子,模樣倒標誌,一個人進城欲辦何……”一個事還沒說出口,馬鞭子咻一聲甩了過來,不輕不重的在他的臉上抽了一下。


    這人瞬間蒙了,捂著臉半晌才反應過來,摔了酒瓶子暴跳如雷道:“什麽人活膩了?天子腳下敢對本將軍動手?!”


    隻見那女子十分訝異的上下打量他。


    “瀟瀟?你怎麽還是這樣欠揍!”他聽見這女子含著笑意說道。


    應瀟瀟呆在原地,他的淚水瞬間噴薄而出。


    “師姐!”


    …………


    所有人都傻了。


    這位從攝政王府出來,手拿王爺令牌的小霸王,今天到各關卡處揚武耀威了足一日。此時此刻痛哭的像個小孩子。


    甫少更下了馬,把應瀟瀟揪到亮光處仔細看了兩遍,笑道:“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上次在山上的時候,你小子還用尿和泥巴玩呢,現在居然長這麽大了!娶媳婦了嗎?”


    “娶了,都娶了好幾年。”應瀟瀟淌著眼淚將甫少更緊緊抱在了懷裏:“師姐,我太想你了。”


    “你想個屁,老子喜酒都沒趕上一杯。”


    ……


    應瀟瀟哭的更厲害了,這果然就是他小師姐啊,雖然殼子不對,裏麵的餡兒可一點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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