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悠忽然道:“姚夫人,我隻是說出了一些真相而已。有些事您恐怕也被蒙在鼓裏。”她忽然伸手一指甫少更:“您為何請她來?您可知道,就在一個月前,她為了混入香祖會,還不知用什麽手段迷惑了我三哥!”


    她看向甫少更的眼神充滿仇恨與惡毒:“我真佩服你,為達目的無所不為,絲毫不知廉恥二字為何物!”


    甫少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隻臭蟲,理都不理。


    應漣漣一指靜兒:“你說。”


    靜兒便道:“我看那園中燈籠無數,十分美好,想到小姐還不知什麽時候出來,就離開廂房去園中看一看。正巧遇見這些人……這位小姐先讓我去奉茶,因我不是這府裏的人,也不知道上哪去尋找茶水,就直言相告。她便問我是哪家府上的丫鬟,我說是伺候百裏王府顧小姐的人,於是她們就對我出言不遜。我氣不過,就回手了。”


    眾人等了一會兒,都以為靜兒一定會借著這個機會狠狠告上一狀,沒想到靜兒幾句講完就閉上了嘴。


    “出言不遜?”應漣漣道:“那她們動手了嗎?”


    “是的夫人,她們扇了我耳光,將我推倒在地。”


    她沒有去複述秦悠悠的話,因為知道這些話太過惡毒,再說出來未免讓人難堪,所以她不辯解,也不多說,她受的委屈隻怕是她說出口的十倍,但她還想著隻將矛盾集中到她一人身上。


    應漣漣忽然笑了,對甫少更點點頭道:“是個好丫頭。”


    甫少更發現靜兒變了,也許從離開藥王穀以後,她一直在慢慢改變。她努力讓自己適應這個外界,努力保護著自己想保護的人。當甫少更住進百裏王府時,明明主仆都知道藥王穀的血海深仇還未得報,但她閉口不談,在她眼裏,想必甫少更的幸福已經大過於一切。


    而現在,她明明不用受這些委屈,跪在這眾目睽睽的大堂之上。因為她根本不是奴仆,她隻是受白氏囑托,照顧甫少更的人,她並沒有比真正的顧瑉之女大幾歲。


    秦悠悠輕哼了一聲:“夫人,我母親身體不適不能前來,出門前還一再叮囑我替她向您問好,沒想到我來府上做客,遇到這惡仆,不但傷了我的侍女還冒犯於我。夫人是否應該給我一個說法?”


    “你說得不錯。”應漣漣頷首道:“說起來,我們兩家還是親戚。你母親又一向待我甚好。我確實該給你一個說法。”


    秦悠悠笑道:“自然不能讓夫人為難,隻要您杖斃了這種以下犯上的奴婢,我便既往不咎。”


    杖斃?有些女孩兒的臉色都悄悄發白,以往十分熟稔的秦悠悠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姿容美好的五官被嫉恨扭曲,嘴裏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想要人性命。她們的長輩看著秦悠悠略有所思,盡管這秦悠悠掩飾的很好,但從她對甫少更莫大的敵意來看,恐怕秦家確實有心和攝政王聯姻,隻是不知是太後的想法,還是秦家的想法。


    可惜了,一些人想著,若相國夫人在場,必定不會讓這秦悠悠犯下這樣的大錯,今時今日,秦顧二人到底誰對誰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場這麽多世家貴胄,不乏有人想為自己家中的年輕兒郎們相看,秦悠悠這般品德,恐怕會在她們的名單上首先剔除。


    應漣漣叫了一聲:“兆媽媽。”


    先前為甫少更帶路的管事嬤嬤應聲上前。


    隻聽應漣漣道:“相國夫人一向與我交好,不想她身體抱恙未能前來,我感到十分遺憾。她的女兒為了參加我這小小的聚會不能床前侍疾,更加重了我的罪過。你去庫房裏備一些禮,替我送去相國府。另外……”她歎了口氣道:“相府千金憂心母親的病,一定想早點回去。你親自送她回去,再將今天小姐受了委屈的事一五一十的轉告相國,待我們姚大人回府後再去向相國大人請罪。”


    一番話說下來,秦悠悠整個人都傻了。


    她挑不出應漣漣的每一分錯處。但她清楚的知道,應漣漣生氣了,而且十分生氣,她現在不但是直接趕她回家,還要把今天的事情稟告她的父母。雖然她氣不過甫少更竟然和她平起平坐,但也絕不想把這種小事捅到父母麵前。


    若她那膽小怕事的父親知道,一定會關她禁閉,說不定還要去向攝政王請罪。


    不就是個丫頭的事嗎?“夫人……”秦悠悠臉色慘白:“您為何如此對待悠悠?”


    應漣漣不作解釋,隻道:“秦小姐請回吧。”


    秦悠悠不由環視四周,才發現這花廳之中或坐或站的數人裏,有的表情幸災樂禍,有的冷淡如看戲一般,有的臉上對她露出些許同情的表情,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句話。頓時一股怒氣直衝上頭,指著甫少更道:“是你,都是你,是你使了妖術蠱惑人心,我絕不會放過你!”


    甫少更冷冷地看著她道:“秦小姐,諸事事不可過三,青雲山下是一次,泰豐樓下是一次,此為第三次,再有下一次……恐怕誰也保不了你。”


    “青雲山?青雲山下的是你……?”秦悠悠瞠目結舌,卻不待她說出更多的話來,兆嬤嬤已經不失恭敬地站在她身邊道:“秦小姐,府上的馬車已經備好了。”


    秦悠悠的臉漲的通紅,感覺自己好似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狠狠扇了一記耳光。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昂首挺胸地帶著她的婢女們轉身離開。


    甫少更將靜兒從地上扶起來,也十分抱歉地對應漣漣道:“我也該回去了,是我的到來掃了大家的興致。”


    立刻有人道:“顧小姐說的哪裏話,我們都很盡興。”這話當然說的十分勉強。


    應漣漣歎了一口氣:“回去也好,咱們來日方長。”說罷親自攙著甫少更的手,將她送出門外,其餘眾人留在花廳敘話,一會兒姚府還設有晚宴。眾人見應漣漣送甫少更出門去,便悄悄議論起今日發生的種種。


    大理寺卿的雙胞胎何歡、何喜好奇地問盧蓉:“這顧小姐與我們當真不一樣呢,你剛才都與她呆在一處,可覺得她人如何?”


    盧蓉想了想道:“……若我們這些人是從小養在溫室裏的嬌花,那顧小姐就是深山裏的野蘭。”回想著顧少更的一言一行,盧蓉笑道:“隻怕在大風大浪麵前,隻有顧小姐還能活得好好的。”


    何歡十分佩服道:“明明年紀與我們一般大,卻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一樣。”


    不遠處的陶夫人輕輕哼了一聲:“逞凶鬥狠算什麽本事……”聽見的人不約而同的當做沒聽見,紛紛思忖著回去要怎麽跟自家老爺說一說今日發生的這些事情。


    ……


    百裏王府的馬車已在二門處等候了,應漣漣笑著朝甫少更眨眨眼:“攝政王的心意值千金,他和你的運氣都不錯。”


    甫少更有些莫名,上前掀開簾子一瞧,今天一早就外出的百裏泊,正坐在馬車裏等她。


    “你什麽時候來的?”甫少更驚訝道。


    百裏泊含笑伸手過來捏了捏她的臉頰:“就在你的丫頭敢對相府千金動手的時候,我就到了。”


    她第一次在世家麵前拋頭露麵,他怎麽能放心?早早推掉了手裏的事情過來。沒想到她處理的比他預想中還要好。


    甫少更低下頭:“靜兒是為了我,還望你不要怪她。”


    百裏泊靜靜看了她片刻,忽然一伸手將她拉入了懷中,力氣之大讓甫少更以為骨頭都要箍散了。


    “我非但不會怪她,還要賞她。她今天做的很好。”百裏泊不知怎麽忽然不開心了,低頭在甫少更的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疼的甫少更一拳擂在百裏泊胸口:“你屬狗的嗎?”


    百裏泊道:“我是君子,奉行君子動口不動手。”


    甫少更:“……”


    今天駕馬的是陳四,靜兒與陳四坐在一處,陳四看了看靜兒亂成一團的頭發和泛紅的眼睛,悄悄問她:“今天吃虧了?”


    靜兒嗯了一聲,想想又道:“她們也沒討著好。”


    陳四哈哈笑了起來,伸手揉揉靜兒的腦袋:“小丫頭真好哄。”


    靜兒忽然道:“我聽說嫁了人就不會被欺負了。”


    陳四戲謔道:“怎麽了?想嫁人了?”


    靜兒沉默不語。


    陳四道:“也是,有的姑娘到你這個年紀都生娃了。”


    靜兒問他:“你呢?你什麽時候娶媳婦?”


    陳四自嘲道:“我是個孤兒,家中沒有父母長輩,也沒有什麽錢,之前過的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我這種人是討不到媳婦的。”


    靜兒輕聲道:“我也是個孤兒,我也沒有父母長輩,我更沒有錢。”


    陳四道:“你放心,主子一定會給你找個好婆家。我呢,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倒也自在……”


    靜兒抬起頭,十分認真地看著陳四:“那我嫁給你好了。”


    陳四又是哈哈一樂:“瞎說什麽呢,在我麵前你就是個小丫頭片子。”


    靜兒又說了一遍:“陳四,你娶我吧。”


    陳四手中的韁繩一抖,不禁扭頭看著靜兒,他此生從未見過這樣美麗,這樣溫柔,這樣堅定的一雙眼睛,這雙眼睛一直看到他的心底去,看到了他的怯懦和膽小,看到了他的猶猶豫豫和裹足不前。


    陳四忽然嚐到了這輩子頭一次的心酸,他隻有大喝一聲“駕”,讓馬車跑起來,才能吹散眼眶裏的熱氣。


    靜兒沒有等到他的回複,但她看到了陳四的淚水,她也哭了,她是高興的哭。她抱著自己的膝蓋,在那清爽怡人的晚風中淚流不止。


    甫少更靜靜依偎在百裏泊懷裏,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此時此刻他們隻希望這輛馬車永遠走不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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