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琳茜絲並未讓雅閣久等。


    伴隨著一陣微不可查的白光,肮髒的汙水瞬間變得清澈透底,就連其中沉浮不定的各種不可名狀之條狀物都消失得一幹二淨。如果不是知道前一刻這水還髒得能讓人掩鼻而逃,恐怕誰都會認為這是某條無汙染的山泉。


    既然都已經和家園高層幹了一架,那再隱藏能力也無濟於事了。而且這次運動服少女倒是沒忘記雅閣,順帶淨化了他的身體。


    “等很久啦?”愛琳茜絲蹚著淨水,小聲問道。聰明如她自然知道有些話最好別問出口,畢竟誰都有點小秘密,追根究底隻會破壞難得建立起來的信任。


    “為了報酬,我不介意再等上一會兒。”雅閣摸了摸下水道管壁上刻著的劃痕,一馬當先地向前走去,“不過一個‘普通的’暗殺委托卻碰上了家園的lv5,sointeresting。”


    “我也沒想到啊。”愛琳茜絲無奈地道,“而且偏偏是巴蒂斯特……說實話,我還能看到你已經是個不小的奇跡了。”


    雅閣也不知道這運動服妹子是裝傻還是突然進入了天然呆模式,索性挑明了話頭。


    “愛琳茜絲,你給我的委托隻是潛入暗殺。至於多出來的工作……我覺得自己應該得到相應的報酬。”


    “放心啦肯威先生,肯定會讓你滿意的。”愛琳茜絲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麵前這個救了自己的家夥是在索要更多酬勞。她雖然早就想過多給一些,但話由對方口中說出來還是讓她好氣又好笑。


    “也不知道你是尊重契約精神還是單純的怠惰了……”愛琳茜絲搖搖頭,小聲嘟囔道,“明明以凡人之身重傷半神,可你卻一點都不驚訝……你的神經是鐵打的麽。”


    “做多少事就得到多少回報,這是我一向信奉的準則。”雅閣隨口應了一句,突然停在了原地,“我們到了。”


    有個問題愛琳茜絲憋了很久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肯威先生,我說你真的不好奇我口中的‘傳奇’和‘半神’嗎?家園應該接觸不到這些知識吧?”


    雅閣在周圍摸索了一陣,口中隨意道:“不好奇,所以不想問……找到扶梯了。愛琳茜絲,與其說些無關的話題,不如想想一會兒怎麽應對。”


    愛琳茜絲愣了愣,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說……之前那個被炸碎的人……他的同伴可能就在通道上麵?”


    “說不定我還能見到熟人。”雅閣聳聳肩,第一個攀上了扶手,“不如你直接把他們感化成信徒,也省得我浪費口舌。”


    愛琳茜絲點著下巴,身子緩緩浮了起來。


    “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家園的局勢比預想中更糜爛,也許一劑猛藥……”


    雅閣一把推開井蓋,接著便被五六支黑洞洞的槍口戳在了腦袋上。他獨目一掃,周圍的情況便映入眼底。除了五六個端著突擊步槍的人之外,周圍還站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家夥。鑒於這個下水道出口位於外城區的小巷,外麵的實際人數應該更多。從裝束來看,他們大多是礦區老鼠,也有一些衣著破舊但幹淨的外城區居民,或許還有那麽幾個能力者。


    “誰!”打頭的年輕人緊張地喝問道,食指已經扣住扳機,整個人都在微微打著擺子,“你到底是哪邊的?!”


    連同伴都分辨不清,一群勇氣可嘉的烏合之眾。


    “和你一樣。”雅閣一動不動,生怕刺激到對方,“你可以去問問提供這條密道的人,他一定很熟悉‘夜梟’這個名字。”


    年輕人明顯隻是個小卒,倒是他身邊的邋遢中年似乎有點地位。聞言之後,那人猶疑地道:“‘夜梟’?那個刺客?你怎麽證明?”


    “哈,證明我是‘我’。”雅閣壓著嗓子,自嘲地笑道,“真是個有趣的問題。”


    “都讓開吧。”


    人群自動分開,露出了後麵戴著黑色兜帽的男人。


    “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夜梟。”


    “我也沒想到,讓·伯納德。”雅閣利落地翻到地上,回身拉出了愛琳茜絲,“怎麽,又接了個大委托?”


    看到身上連一絲水跡都沒有的愛琳茜絲後,周圍的人群不由生出一陣騷動。邋遢中年看了看運動服少女,低聲質疑道:“大師,她難道是能力者?”


    雅閣嘴角扯出一絲嘲諷的弧度,輕聲重複道:“哈,大師。”


    讓擺了擺手,製止了人群的喧嘩。暗地裏,他卻示意眾人提起警戒,以防生變。


    “夜梟,這是之前那個委托的後續?”


    雅閣暗地裏繃起身子,表麵上仍舊平靜地道:“沒錯。不過和之前不一樣,我現在隻需要帶她離開。”


    讓做了個手勢,聲音倏地低沉下來。


    “這可不行,夜梟。”


    他話音剛落,雅閣和愛琳茜絲周圍忽地浮現出四根立柱,眨眼間便形成了一個四方形光牢。武裝平民們端起步槍,死死地盯著二人,隨時可以射出子彈。


    “她是家園高層出來的能力者,不能憑你一句話就放任離開。危險最好扼殺在萌芽之中,我得為同伴們負責。”


    沒等雅閣說話,愛琳茜絲就歎了口氣。


    “果然,還是下猛藥的好。”


    白光驟然輻射而出,籠罩了這片小小的天地。人們的表情漸漸鬆弛下來,毫無所覺地卸下了心靈的戒備。有人開始疑惑,有人正在感傷,有人低頭哭泣。然而最後,所有人的表情都隻剩一種——虔誠。


    除了雅閣和讓。


    “你做了什麽?!”讓弓起身子,抽出了腰間的武士刀,再也保持不住一貫的冷漠。


    愛琳茜絲神情悲憫,悵然若失地長歎道:“‘神跡·汝當信我’。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想動用這種手段。被神跡強行扭轉信仰的人都會成為吾神的狂信徒,這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


    不知何時,光牢已悄然消失。沒等讓做出更多動作,新的光牢便已將他死死困住。


    “你在做什麽!”讓扭頭衝著人群厲聲大喝,“解開你的能力!”


    愛琳茜絲搖搖頭,聲音輕柔地道:“沒用的,他們不會在聽你說話了。讓你熟悉的人頃刻間就變得陌生無比,正是狂信的可怕之處。”


    她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天空。


    “你不知道吧?吾神的傳教士曾來到過家園,接觸了一些人,感化了一些人。他們決定改變這裏,借吾神的手。然而等我們來到這裏後呢?遇到的隻有背叛和伏擊。隨行的教士都死了,隻有我一人還活著。”


    普通的運動服慢慢變得精致,最後完全轉化成了另一套純白長袍。上麵沒有多餘的裝飾,顯得十分樸素淡雅,唯獨背後繡著奇異的徽記。


    “已經是末世了,難道人類還要像和平年代那樣沉迷於勾心鬥角嗎?難道大家不應該團結在一起,共同為了掃清敵人,重建文明而努力嗎?可家園,可你們,背叛了人類的終極目標!”


    白光在愛琳茜絲頭頂凝結,化作了潔白的冠冕。


    “所以我不甘心,所以我不會走!”她猛地低下頭,直視著讓的雙眼,目光中透著執拗,“你們應為人類存續流盡鮮血,而不是在內耗中無謂的死去!”


    讓怒極反笑,指著周圍一臉狂熱的人群,咆哮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將自由的人變成你那個神的走狗,變成沒有自我意誌的工具?!”


    愛琳茜絲垂下眼簾,一手淩空虛握。光在她身周歡呼,爭先恐後地匯入掌心,成為了潔白的權杖。


    “總比你們的做法要強。”權杖輕輕點地,人們身上便披上了光做的羽織,“你覺得我看到了什麽?一開始隻有森嚴的階級,比圍牆更高更厚。牆裏的人醉生夢死,牆外的人麻木不仁。這不是人,他們身上根本見不到先祖在荒野中披荊斬棘的勇氣與榮光。”


    外麵的人似乎已經發現內部出現了異變,吵吵嚷嚷著衝了進來。


    “而你們呢?因反抗的意誌聚集在一起,向牆內舉起變革的旗幟。可你們讓我感到傷心,比不反抗更讓我痛苦。”


    白光蔓延而去,喧嘩漸漸消失,隻留下更多虔誠的狂信者。


    “沒有計劃,沒有權衡,沒有隱忍,隻有無謀的反抗!你們留的血有什麽用?真的能動搖階級固化的高牆嗎?你以為你們犧牲了自己,就能喚醒其他人麻木的思想嗎?”


    愛琳茜絲權杖狠狠地一頓,發出低沉地轟鳴。


    “在家園的領域能力者麵前,你們的反抗隻是徒勞!你們隻會白白地流血,讓更多人看到革命者的下場!他們會在你們的屍體前摸摸心口,然後匆匆離去,將本可以激起的意誌深深埋入心底,甘願臣服於家園的階級論!因為反抗隻會死,因為反抗者們看不到一絲成功的曙光!”


    讓慢慢地平靜下來,嘲笑著道:“所以這就是你的極限了,但不是我們的!許天時團長是個天朝人,你了解那個國度嗎?他的國家曾經也和家園一樣,革命者反抗****,被鎮壓,似乎一切都是徒勞。可一群人的犧牲讓更多人看到了自由的可貴,總會有後來者接過前輩的旗幟,讓這反抗的意誌薪火相傳!”


    “他是錯的。”愛琳茜絲聲音輕柔,如同囈語,“你們的反抗隻會削弱人類自身的力量,給真正的敵人可趁之機。到時候,就算你們真的推翻了家園的統治,又拿什麽抵擋那些怪物?我本想逐步試探家園領域能力者的底線,尋思著和談的方法,來一場由上至下的改革,最後共同抵抗越來越強的敵人。但我現在明白了,我也是錯的。”


    白光從天而降,化作了人們身上的鎧甲,手中的刀劍。


    “你們需要的不是改革,更不是革命。你們需要的是刀與劍,槍械與子彈。”


    愛琳茜絲高舉權杖,聲音遍傳全城。


    “你們,需要人類古老而又高潔的意誌,那永不熄滅的火——驅逐外敵,傳承文明薪火!”


    歡呼聲震耳欲聾,掩蓋了她最後的喃喃自語。


    “縱使……是在神的指引之下。”


    雅閣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臨末了才出聲道:“所以說,我可以領我的報酬了?”


    白光中的愛琳茜絲有些朦朧,顯得聖潔而又神秘。


    “肯威先生,我還有個委托……”


    雅閣連忙擺了擺手,道:“不傳不傳,這火我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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