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德感慨於戰爭即將再次到來的時候,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艾歐尼亞人,易大師的注意力卻完完全全放在了那些孩子們的身上。


    和羅德不一樣,易大師雖然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洞察力,但卻幾乎沒有什麽戰略上的思維,他的很多選擇都來源於“我覺得自己應該如此”而非“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麽”——當然,這不是一種批評,易大師的選擇在某種意義上說,還更具有赤子之心一些,他從不避諱自己的好惡,始終保持著明確的是非觀念,這是常人所難以堅持的。


    好吧,話題有點扯遠了,總之和見微知著的羅德不一樣,易大師現在想的是,如何把這些無辜的孩子們救出來。


    至於對利維過去的種種,他暫時還並沒有去想。


    一碼歸一碼。


    可惜,無論易大師怎麽說,利維都絕不允許他用自己代替那些孩子——相反的,他要求易大師為自己獻上一副“投名狀”,才能放了這些孩子。


    “我很了解你,易大師。”利維用斷刃死死地抵住了一個孩子的背心,“你總是堅持著自己的劍道——這曾經讓我欽佩,但現在卻隻能讓我厭煩……而現在,就是你打破自己劍道的時候了!”


    “什麽意思?”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利維笑得越發猙獰可怖,“要麽拿起你的劍,回頭幹掉那個喋喋不休的家夥,要麽看著我將這個孩子殺死在你的麵前——我倒是想看看,鼎鼎大名的易大師在麵對這種困境的時候,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我不想和你動手。”易大師沒有任何的動作,隻是透過七目鏡靜靜地看著這個昔日的朋友,“也希望你不要逼我。”


    “我就是在逼你。”利維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就算我逼你,你又能怎麽樣——殺了我?抱歉,我早就不在乎這個了!”


    雖然利維從未透露自己離開吐冷監獄之後的經曆,但不難想象,他現在早就不是之前的那個蔚艾歐尼亞而戰的劍士了。


    或者說,利維從未為艾歐尼亞而戰,他更像是一個孤獨的複仇者,艾歐尼亞沒有保護他的家人,他也沒有將艾歐尼亞當作自己效忠的對象,所以在艾瑞莉婭最後試圖阻止他的複仇時,他才會陷入可怕的癲狂之中。


    就這樣,氣氛僵住了。


    眼見著易大師不打算動手,利維毫無征兆地將手中斷劍一頂——雖然長劍已斷,但斷口卻鋒利異常,輕輕一頂,入肉已經是三分有餘了。


    “給我你的答案!”利維死死地盯著自己麵前依舊沒有做出選擇的易大師,“現在!”


    而在利維的步步緊逼之下,易大師終於拔劍出鞘了。


    長劍如一抹流光,在利維的眼前一閃而逝,他甚至都沒能看清這一劍的去向,易大師就已經還劍入鞘。


    利維下意識地想要將手裏的斷劍再向前刺三分——雖然利維自己也知道,他能夠離開吐冷監獄,能夠站在這裏都是依靠著某些大人物的手段,但此時此刻,麵對著冷靜如常的易大師,他卻陷入了一種不正常的狂躁之中,明明對方什麽都沒說,他卻意外的產生了一種比嘲諷的感覺。


    此刻,易大師的淡定在他看來仿佛是對自己弱小的指責,這個帶著七目鏡的男人似乎在說“正是因為你的弱小,才會連妻兒都保護不住”。


    無名火起,流光一閃之際,利維想要做的隻有將手中的劍狠狠地刺下去!


    然而……利維刺空了。


    在這一抹流光之中,利維持劍的左手已經和他的軀體分離,在下意識地用力之後,他才聽見了斷臂斷劍落地的聲音。


    “停手吧。”易大師終於再次開口,“趁著一切還沒不可挽回,停手吧!”


    “趁著一切還沒不可挽回?”劇痛之下,利維不僅沒有絲毫的慌張,甚至還冷靜了幾分,“那真是可惜了……易大師,你不知道的,一切早就不可挽回了。”


    “隻要你放了孩子們……”


    “別裝傻了。”利維麵色蒼白,但是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麵前的易大師,“無論是我,還是艾歐尼亞……都已經不可挽回了。”


    “什麽意思?!”易大師心下悚然一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惜,利維已經沒有回答的意思了,他放開了懷裏的孩子,然後迅速地掏出一柄匕首,毫不遲疑地插進了自己的胸口——而易大師雖然已經把劍上前試圖阻止,但卻為時已晚。


    易大師的長劍終究沒能在匕首加身之前,挑開利維的左手。


    頎長的身軀緩緩地軟倒在地,利維難得地露出了微笑。


    隨著利維的倒下,跟隨在他身後的人也默默放開了孩童,朝著易大師鞠了一躬,然後有序地選擇理論離開,而在他們走後,父母終於和孩子們抱在了一起,原地失聲痛哭了起來——隻有易大師,他第一次徹底傻住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利維究竟要幹什麽?!


    易大師不太明白利維的話,但羅德卻幾乎想通了一切——利維將自己的生死放在了事外,對他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利維不是一個狂熱的恐怖分子,雖然他幹的的確和恐怖分子差不多。


    沒錯,在救利維離開吐冷監獄的人的安排下,他參與了不少刺殺行動,斷劍之上早已經是鮮血淋漓。


    這些行動對利維而言更像是一筆交易,而交易的酬勞就是今天的一切——早在在失去了妻兒、手刃了仇人之後,他就已經失去了活著的理由,而艾瑞莉婭的處理則是讓他徹底的走到了對立麵上。


    利維不傻,他知道殺俘意味著什麽,所以在被艾瑞莉婭斷劍、擊傷之後,他束手就擒。


    但利維依舊不滿於艾瑞莉婭的選擇,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艾瑞莉婭不要阻止自己的行動,然後再處罰自己,而非從一開始就出手阻止。


    利維的思維已經陷入了詭異的扭曲。


    而對於一個即將麵對死亡,而且坦然接受、甚至隱隱期待死亡的人來說,利維想知道的恐怕是“如果易大師是自己,他會選擇怎麽做”——想知道什麽就做什麽、問什麽,從這個角度上說,其實這件事異乎尋常的直接清楚。


    而利維則是現在艾歐尼亞人的一個小小的縮影,在艾歐尼亞,矛盾和迷茫已經成為了主旋律,在這主旋律之下,則是湧動著一股名為內戰的暗流。


    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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