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項政策,製定起來是十分容易的,但執行卻是難題。


    就像是普通人看劉翔跨欄,大腦記住了步伐,攻略,動作,但手腳卻跟不上。


    朝廷決定遏製奴仆,之前浙江紹興的一場奴變,不過是提了個醒,在法律上讓奴仆等同普通人。


    但用腳想都知道,執行起來肯定漏洞百出,甚至根本就沒有幾個真切的去執行。


    所以一般的話,到了王朝中後期,除非是遭遇到了關乎生死的大變,團結了大部分的官僚,不然的話輕易難改。


    像是王安石變法,他並非衝動的開始變法,而一開始就打算自己培養官僚,如改變科舉,施行三舍法,為改革積累人才。


    其鑒於科舉一考定輸贏的弊端,施行縣學、州學、太學三級製,從地方一步步的考,然後由學校的成績來決定官職。


    聽上去很公平,公辦學校,吃喝不愁,但實際上正由於其打怪升級一般的操作,複雜的過程滋生了大量的腐敗。


    由此,三舍法施行二十年就廢了。


    可惜,人才還未長成,匆匆而行的變法,沒有自己人的支撐,在地方上完全變了樣。


    良政變成苛政。


    這般,宋神宗就躺平擺爛,王安石下野。


    朱誼汐來自於後世,對此自然就一清二楚。


    所以通過省試,填充官場,在一片爛地的北方率先進行改革。


    南方保持著大量的前朝官吏,自然得謹慎且持懷疑態度。


    派遣欽差,就成了最佳手段。


    與之前的不同,此次擔任欽差大臣的,乃是吏部侍郎馮瑞,偌大的南方,幾乎無人敢與其抗衡。


    「好呀!」馮瑞捏了捏呼籲:「錦衣衛不同凡響,爾等立下大功,我會奏請皇上。」


    杜冰拱手退下,臉上見不到喜悅。


    「怎麽,東翁不見歡喜」一旁的幕僚奇道。


    「廠位威名,再次在南方傳起,雖然說是為了朝廷……」


    馮瑞對於錦衣衛如此輕易地帶回程淵,感到一股無奈。


    程家也是上海大戶,聽說家丁奴仆數百,家財萬貫。


    而且還是舉人身份,功名在身,錦衣衛就像是逮蒼蠅一般拿回來,毫無阻攔。


    可見其威名之大。


    杜冰回到千戶所,見到了千戶湯福。


    這位千戶,曾經曾在九江府,參與了那場逮住三個親王的事件,資曆極深。


    「怎麽樣」湯福淡淡道。


    「人和證據都帶回來了。」杜冰輕聲道:「地方上,這時候也知曉了。」


    「那就好。」湯福飲著茶,輕聲道:「咱們錦衣衛就莫要摻和太多文人的事。」


    「是!」杜冰拱手,自覺得退下。


    湯福見其離去,眼眸中閃爍著光芒。


    與之前的浙江奴變不同,太過於突兀,錦衣衛完全沒有參與感。


    而這次不一樣,上有朝廷的諭令、陛下的旨意,下有欽差大臣的要求,整個江南地區根本就逃脫不多。


    奴仆擁有良籍,殘害奴仆就是殘害普通人。


    江南士紳誰能忍住


    聰明的就遞上奴契,變更為雇傭。


    而那些冥頑不靈的,自然就是錦衣衛的手下刀鬼。


    「不錯!」湯福覺得這案件的餘波,絕對不小,錦衣衛絕對能立下功勞,撈取好處。


    ……


    五月初,端午節剛過,紫禁城就忙活起來,攜帶的大量的東西物件,皇帝妃嬪以及文武百官,再次進行了搬遷。


    玉泉避暑山莊。


    賈代化一下值,就匆忙得回到家中,脫掉了鎧甲,騰騰的熱氣這才散盡。


    「冰鎮酸梅湯」看著弟弟手捧著一碗涼湯,他哪裏還忍得住,直接搶了過來,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這下,三歲剛會走的賈代善,立馬就啼哭起來,聲音極大。


    一旁的賈夫人哭笑不得:「剛回家就鬧騰起來,就忍不了這一會兒,還能短了你的不是」


    「娘,這天太熱,等不及了。」賈代化搖搖頭,然後笑道:「弟弟的湯好喝些。」


    說著,就一把手將其抱在懷裏,後者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


    「爹還沒回來」


    逗弄了一會兒,賈代化這才扭頭問道。


    「你爹在軍營,不到太陽落山,是絕難回來的,他哪像你,三班倒,休閑快活的很。」


    「娘,我天天站巡邏三四時辰,也是不易的。」賈代化無奈,隻能抱怨道。


    「好好去幹,莫要懈怠了。」


    這時,六七歲的妹妹則跑過出來,穿著小裙子,別提多活潑了。


    「大哥,大哥——」見到弟弟在其懷裏,她立馬不樂意了,嘟囔道:「老三怎麽那麽不懂事,大哥才回來呢!」


    「就你懂事。」賈代化摸了摸其小腦袋。


    一家人說說笑笑,不然就有一仆人來報:「夫人,少爺,民信局來人,說是王老爺寄來的信。」


    王老爺,指的是王青,他在察哈爾領兵。


    所謂的民信局,即私營信局,為民間郵遞機構,是南方寧波商人首創,在永樂年間就開始成立了,一開始隻是寧波商人同鄉之間互相傳信、遞件,後來普及到了其他人。


    相較於驛站係統,其民間經營,需要收費,且速度慢,但最大的特點就是收錢辦事。


    不像是驛站,隻能由官方傳送。


    紹武改革驛站,隻接待官員、信使,傳遞公文,其他官員的私信不再進行傳遞,節省了大量的資源。


    同時,由於官員市場的空缺,導致民信局大闊步地發展,開始遍布整個天下。


    賈代化一看印戳,就知道是給自己父親的,所以也就沒看。


    既然閑聊的功夫,就有奴仆前來匯報:「夫人,老爺跟史老爺一起回來了。」


    「通知下人多備兩道菜。」賈夫人扭頭吩咐了一句,然後就笑盈盈地起身迎接。


    「弟妹叨嘮了。」史進寶見到賈家幾人,著重的在賈代化身上瞥了一眼,這才笑道:


    「我不想來,但是老賈非要拽著我過來。」


    「也不過來看看你的女婿,瞧瞧,多壯實。」


    賈演哈哈一笑,兩人就並肩而行,來到了客廳。


    賈代化倒是知道羞恥了,微微低著頭,喊了一聲伯父。


    「今日要是沒有好酒,我可饒不了你。」


    史進寶笑道。


    說著,他的目光就看向了賈代化。


    這倒是沒有說錯,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女婿。


    賈代化如今為禦前侍衛,正六品官階,一旦外放,就是個營正,前途不可限量。


    而今也長到了十七歲,人也壯實,努力,當一個女婿也是綽綽有餘。


    當然,兩家都是子爵,門當戶對也是重要原因。


    「你在宮中不比其他,謹小慎微,不該說的別說,不該聽的別聽,就這樣熬下來兩年。」


    史進寶輕聲道:「別的不提,區區一個營正,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是,您說的對。」賈代化隻能應付道。


    宮中倒是安生,有皇帝和皇後坐鎮,基本上沒有什麽雜事


    。


    唯獨最難的,就熬了。


    巡邏,站崗,護衛,還得時不時地考校武力,繁瑣而又忙碌。


    「你可有什麽想法」


    史進寶比賈演更關心這個女婿。


    「伯父,我如今是禦前侍衛,二等侍衛,若是還往上跑,隻能是一等侍衛,整個內廷也沒幾個,一個蘿卜一個坑。」


    賈代化抬起頭,認真道:「若是長時間在宮內,安逸久了就難上戰場了,我想明年出宮外放——」


    「糊塗——」賈演立馬嗬斥道:「你才十七歲,就算是明年也才十八,懂個什麽,去戰場不就是送死」


    「在宮廷中熬個幾年,皇帝跟前眼熟了,再一出來前途可就遠大了……」


    「賈兄,我倒是覺得代化說的不錯。」


    一旁的史進寶則笑道:「在皇帝跟前,靠的就是一個眼緣。」


    「求是求不來的,還不如去戰場上拚一遭,再等幾年,可就沒好地方去了。」


    此話一出,賈演默然。


    迎向其的目光中,帶有些許的驚詫。


    眼眉低垂,他陷入了沉思。


    如今來說,西北地區是最苦的,但同樣也是功勳最多的地方。


    一個葉爾羌,不知造就了多少的勳貴、官位,北麵的衛拉特蒙古三部,怎麽看也是個難啃的家夥。


    但,對於勳貴們來說,隻要能立下戰功,哪裏管的什麽靡費,錢糧,能打仗就行了。


    所以內閣和五軍都督府之間是有爭執的,左右搖擺。


    許多人也在賭,不敢輕易下注。


    畢竟一旦去了西北,那可是吃沙子,輕易難回來,就算是回來了也沒有好位置。


    賭還是不賭呢這是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一場晚宴吃得痛快,但賈演卻帶有心思,始終不能放開盡興。


    夜間,他按捺不住,對著兒子問道:「你經常在皇帝身邊,可知是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賈代化有點懵。


    「對衛拉特蒙古的意思。」


    賈演氣道:「所以說你聽不到什麽信,但口風總是有的吧!」


    「兒子也不怎麽明白。」賈代化開口道:「但我是覺得,皇帝雄才大略,必然放不了西域。」


    「南半邊都拿回來了,更何況是北半邊」


    聽到這裏,賈演忍不住點頭:「你說的沒錯,內閣那些讀書哪裏能按住陛下」


    「等再積攢個兩年的錢糧,就能出兵了。」


    說著,賈演拍了拍其肩膀,道:「為父決定了,過兩個月就去西北。」


    「你的話,今年先湊合過去,明年初再去,到時候父子征戰,誰是咱們的對手」


    賈代化也被說得心神大動。


    翌日,史府邀請賈代化去遊玩,用的名義是史鼎史鼐兄弟。


    不過誰都知道,這是婚前為小夫妻湊麵數,盡量的培養感情。


    今年史小娘子年滿十五,也該是議親的時候了。


    對此,賈代化興致頗高,但到了史府後,卻麵臨了一群大人們的問話,格外的狼狽。


    之後,匆匆的與史家小娘子混個眼熟,聊了幾句家長裏短,才被攆出來。


    史家兄弟倒是開懷,直接帶他上了酒樓。


    賈代化見到了一個熟人:薛崇文。


    內務府的皇商。


    「薛兄弟——」雖然詫異幾人怎麽玩到一起的,但賈代化畢竟在宮中待了一年,也懂事不少。


    「聽說賈兄要來,某特意準備了禮物——」


    薛崇文氣質是


    文質彬彬的,但為人卻很豪爽,直接帶著幾人來到了馬廄。


    一匹純黑色的駿馬印入眼簾。


    如綢緞般的皮毛,立馬吸引了賈代化的注意。


    「我經常去往赤峰,別的不說,馬兒倒是不缺,你我都是朋友,此乃見麵禮,賈兄弟莫要推辭。」


    薛崇文笑道。


    一旁的史鼐輕聲附耳道:「聽說王將軍與你家關係密切,所以求到了你這。」


    這般一說,賈代化這才恍然。


    王叔叔在察哈爾,薛家經常走察哈爾做生意,巴結他實屬正常。


    他瞥了一眼史家兄弟,這兩小子也獲得不少好處吧。


    「薛兄弟有心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賈代化笑著收下,心中對於商人的鄙視,也藏在了心底。


    這下,幾人倒是聊得暢快。


    薛崇文也沒有一味地附和,反而說起了生意:


    「如今朝廷在察哈爾有兩座城,一個是古北口以東的承德,另一個是察哈爾的中心,赤峰。」


    「而在赤峰以北,就是喀爾喀蒙古。往東就是吉林都司,以及一群科爾沁部落。」


    「無論是去吉林,還是喀爾喀蒙古,亦或者科爾沁人,那都是一筆大的收入,們來者不拒。」


    「區區一個鐵鍋,就能換來幾十頭羊。」


    聽這話,幾人驚了。


    隨著察哈爾、綏遠地區的拿下,北京城尤愛喜歡吃羊肉,比牛肉便宜,比豬肉有麵子,關鍵是還好吃。


    如此,一頭羊的價值,也在三四塊銀元,而鐵鍋的價值,不及半塊。


    這是數十倍的利潤,即使其勳貴子弟,聽聞此事也不由得驚愕失色。


    「那薛兄豈不是富可敵國」史鼎笑道。


    「哪裏談得上富可敵國。」薛崇文搖頭道:「草原上可不安生,那些就喜歡搶劫,要是沒點厲害的護衛,可難咯。」


    「也正是因為缺兵少將,我才不敢往北走,所獲得的利潤微乎其微。」


    「那我史家有啊!」史鼎忍不住道:「你我,史、賈,薛三家,有財有勢,還怕沒有錢來」


    這時,賈代化這才插嘴道:「還得補上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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