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飛揚,騾馬奔走,炙熱的陽光此時竟有了些親切。


    工程依舊在繼續,皇帝平靜地在觀察著,心中格外的有成就感。


    在農業社會,水利工程關乎著生死大事,不得不察。


    江西在明時精英薈萃,號稱「朝士半江西,翰林多吉水」,據《明史》中記載的一百六十四位閣臣中,江西籍的有二十二人,五十六位首輔大臣,江西籍的有九人,如此數量,為全國之冠。


    而這,卻遠離不開水利工程的功勞,江西撫州的述陂、博陂、茭陂、幹金陂,宜春的李渠,泰和的槎灘陂等,都是灌溉萬畝的大渠,曆年來多次疏通,造就了江西富饒而多進士。


    所以,北方想要崛起,就必須發展農業,夯實基礎,倉稟實而知禮節,填飽了肚子才有機會發展。


    當然,明朝水利工程最大的貢獻,莫過於治黃河。


    潘季馴的束水攻沙的政策,讓黃河數十年不得為患,其策略遺留後世參考。


    雖然內閣沒有什麽五年計劃,也不可能有,政治波詭雲譎,天災人禍眾多,很難持續下去,但工部卻擁有著自己的計劃工程。


    首先,西山引水和密雲水庫,就是其中兩大重要工程。


    工部投入大量的精力在此,就是為了讓北京城不缺水。


    其次,需要持續數十年的大工程,莫過於淮河了。


    黃淮一體,黃河奪淮入海,讓淮海平原一片狼藉,大量的良田變成了鹽堿地,不知造就了多少的災難。


    曾經的糧倉,因為黃河而變成了負擔。


    治淮,也是四九年後的大工程,起碼得十年之功,千萬塊打底。


    見到皇帝陷入沉思,沒有人敢打攪他。


    良久,朱誼汐感覺有些陰涼,抬頭一瞧,一件雨傘已經在他的頭頂撐起,遮掩住了毒辣的陽光。


    瞥了一眼宦官,他沒說什麽,直接上了馬車。


    活該宦官得寵得權,天底下能有幾個人如此對待皇帝?


    車馬緩緩而動,貼身跟隨的東廠提督羊樂,則親切地靠近:「皇爺,西山引水到了明年差不多就能成了,到時候北京城也能喝到泉水。」


    「嗯!」皇帝輕哼一聲,就沉默不語。


    一旁的幾人也識趣地沒去打擾。就這樣沉寂下來。


    很快,皇帝就回到了玉泉山,涼意頓時撲麵而來,別提多舒服了。


    剛至山莊內閣就遞交了票擬。


    對於呂宋總督府的章程,自然規矩規矩,一眼望去就覺得合理,也附和大小製衡的規矩。


    不過,在總督人選上,卻一下遞交了三個人,讓皇帝進行選擇。


    首先,就是曾經的宣大總督,如今的察哈爾總督——孫長舟。


    沒錯,察哈爾改設總督府,成為了軍鎮,治赤峰、承德、寬河三城,負責管理察哈爾諸部以及汗部,漢民。


    在察哈爾地區,朝廷秉持著步步蠶食的政策,從赤峰,再到承德,以及去年建在寬河下遊的寬城,察哈爾的擁有了三座城池。


    而下一個目標,則是寬河的上遊,準備建平泉城。


    然後持續的向東向北,將整個察哈爾地區變成為遊牧和農耕混合區。


    如今的蒙古沒有一個統一的大汗,自然就沒有人來阻止大明的蠶食政策。


    孫長舟提領五千人鎮守赤峰,可謂是辛苦異常。


    朱誼汐瞥了一眼,就讓他劃走。


    近五十歲的年紀,再去菲律賓,那不等於找死嗎?


    第二個人選,則是廣東布政使林佳鼎,福建莆田人,其是崇禎七年(1634年)進士,曾擔任禮部主事,戶部郎中


    ,後來擔任廣東副提學。


    福王監國時,擔任廣東按察使,後轉為廣東布政使。


    內閣給他的評語是精力充沛,能進西學,重商愛農。


    顯然,他是一個思想活躍,且不拘泥書本的官員。


    另一人,則是浙江杭州人,名喚金堡,崇禎十三年(1640年)年考取進士,授臨清知縣,後被劉澤清逼走。


    清軍攻下杭州,擄走潞王後,金堡偕原都督同知姚誌卓起兵抗清,勢孤而敗。


    後來,紹武朝廷立,由於他不屈抗爭的行動,名聲不錯,拔授泉州知府,後又升之為福建按察副使。


    因為其節氣不屈,又領兵作戰過,還在福建多年任官,對於西夷、台灣之事熟悉,去往呂宋正合適,不用擔心出什麽毛病。


    更關鍵的是,他年紀不過四十三,年輕力壯,正好合適。


    對於此人的經曆,朱誼汐是滿意的。


    當年在南京登基,在任用前朝舊人的時候,朝廷並沒有一股腦的任用,而是擇優而選。


    而第一個排除的,自然是曾經在北京城投靠李自成和滿清的朝廷命官。


    而優先錄用的則是那些領兵作戰,不屈不撓,且心向朝廷的貞潔之士。


    能力有沒有且放在一邊,節氣是最重要的。


    誰能夠否認洪承疇的能力?


    但他就是變節了。


    所以,金堡此人無論是資曆,能力,亦或者身體狀況,為官經曆,都讓皇帝感到滿意。


    「就任他為呂宋總督吧!」


    朱誼汐將第三份票擬拿起,開口說道。


    一旁伺候的田福忙不迭地起筆批閱。


    至於孫林,他才不過二十五六歲,擔任南海水師總兵就已經是震驚官場了,如果在提拔為總督,絕對能夠讓朝廷亂套。


    他可不敢像乾隆一樣,在福康安20歲的時候就任命為軍機大臣。


    寵臣的提拔,也不能這樣亂來,這不是樹立君臣隔閡嗎?


    朱紅一批,內閣沒有異議,立馬草擬旨意,下發吏部執行,給事中確定。


    流程走完,就快馬加急,去往了天津。


    要是在往日,這樣的聖旨,從運河往南直抵浙江,然後再發往福建,沒有兩三個月根本就達不到。


    但是如今卻從天津坐船,乘坐海船直接順流而下,半個月左右就能抵達福州。


    而此時,擔任福建按察使的金堡,卻乘船,抵達了台灣府。


    按察使又稱「臬台」,該官職負責一個省的司法、刑獄等事務,為正三品官階。


    按察使不止掌管司法,還負責管理該省的「郵驛」事務,需保證中央下達至地方的信息不出差錯。


    在一方麵來說,按察使側重於司法、油驛,按察使相當於現如今的司法廳廳長兼公安廳廳長、省檢察院長。


    另外,除了對民,對官依舊有監督權,凡有貪枉不法之舉的官員,按察使就有責任將其糾檢揭發,上報朝廷。


    而朝廷規定的關於地方官員三年一次的考核工作,也是由按察使參與完成的。


    在按察副使下又設僉事,副使與僉事平時分道巡察地方,兵備、提學、巡海、清軍,驛傳、屯田等事。


    不過,金堡此次親自來到台灣府,實在是不得不為爾。


    台灣的夏稅比江南更早,五月底,六月初就繳納完畢,但卻震驚了整個福州,福建省。


    原來,台灣府度過了三年免稅期後,開始執行兩年半稅,這是朝廷的規矩,但就是這個半稅,卻讓福建省上下瞠目結舌。


    夏稅二十七萬銀圓——


    也就是說,台灣府上下一年約有百萬塊銀圓的稅收。


    商稅是對半分,而糧稅是三七分,即使是三七分,台灣府起碼能留下三十萬塊。


    這是多麽龐大的一筆數字。


    整個福建,一年的賦稅也不過四百萬塊,而台灣府不過六十萬人,初次繳納兩稅就能達到全省的四分之一。


    福建巡撫得知此事後,第一反應是不信,驗證之後,第二反應則是感覺台灣不止這些。


    他覺得台灣府可能許多官員不幹淨,或者說,提留高了。


    紹武朝進行多年財政改革,地方糧稅分為一分、兩分、三分不等,糧稅是三七分成,而商稅則是對半分。


    交給戶部的叫做起運,而留在地方的則是存留。


    在紹武之前,省一級是沒有財政收入的,稅收是以縣為單位,三司衙門財政收入。


    所以,一旦遇到大災害,巡撫就要大戶們捐贈糧銀,度過難關,而這時候那些府庫有錢的縣衙,巡撫竟然無法調派支援,眼睜睜的看著。


    人都是自私的,各縣隻會各掃門前雪,不會顧及他縣。


    而賑災,就必須上奏朝廷,一來一回,早就釀成了民變了。


    曆史上到了雍正年間,才有了省級財政,叫做留貯,來自於火耗歸公,但規矩又限得死,動用五百兩以上,就得上奏。


    不過,在紹武朝,由於巡撫兼任了全省賑災救難差遣,所以省級財政逐步形成。


    省一級的財政,由布政使管理,巡撫支用,按察使監察,三方同意才能調用。


    在應用上,隻能用作於修葺官道、疏通河堤、賑濟災民、支用軍餉、祭祀善舉等五樣。


    而省級財政的來源,則是商稅。


    商稅收入的五成交給戶部,三成則留存地方,兩成則成為省財的留貯。


    即使隻有兩分,但在福建這樣商重農輕的省份,商稅早已經超過了農稅,藩庫一年能留下四五十萬塊銀圓。


    雖然不多,但緊急時刻賑濟災民是足夠了。


    像是江蘇省,一年的商稅則超過三四百萬,留貯更能達到百萬左右,才是真正的財大氣粗。


    福建三司關切商稅,最恨的就是地方瞞報,台灣如此出了大彩,更是要調查一下,生怕出了差錯。


    當然,由頭則是台灣府有生員向巡撫舉報台灣紅夷眾多,民風大漸,有傷風化。


    「臬台,聽聞這台灣不過數年時間,土地富饒,且已然成了福建首選去處……」


    一旁的幕僚眺望著海麵,凝視著波濤洶湧,不由得歎道。


    「近五萬西夷,台灣府到底不同。」


    金堡則昂首,吹著海風。


    中午,船隻抵達了澎湖縣,下午,抵達了台灣府治大員縣。


    台灣知府、大員知縣全部到碼頭迎接,一個個謹小慎微,恭敬異常,比伺候父母還要小心。


    也由不得他們如此膽怯了。


    明製——州縣每月一考察,上報於府,府考察,每年一報,上之於布政使司,每三年,巡撫、按察使司通核官員事狀,造冊具報吏部,以為外官考察憑據。


    之前考評外官分為八等,一貪,二酷,三浮躁,四不及,五老,六病,七罷,八不謹。


    紹武朝後,外官則分為三等,優、中、劣,劣者貶官,中者調任他省,優者升遷入京。


    像是之前那樣,在知縣位置轉個幾十年的,如今卻是不存在了。


    登臨碼頭,金堡隻覺得風氣果然不同。


    停靠碼頭的船隻基本上都是西式帆船,而福船則寥寥無幾,西夷更是隨處可見。


    麵對他這樣的


    大官,這群紅發綠眼的西夷竟然毫無尊重,隻是略微行了一禮,就自顧自地離去。


    金堡感覺自己一股氣在升騰。


    乘上馬車,掀開車簾一看,沿街的商鋪各色各樣,建築更是千奇百怪,有如刀劍搬直插雲霄,又有粗獷的,毫無美感樂言。


    明製的建築毫不起眼。


    他心中,越發得生氣了。


    而抵達了府衙,其空間極大,前衙後院,寬闊而又嶄新,幹淨整潔,幾個花瓶擺放著極為典雅,書畫也是不錯。


    「這哪裏是個縣衙?」


    國朝以來流行破縣衙來昭顕清廉,如今到了台灣,反而極為漂亮。


    金堡積攢了不少的悶氣,待知府提出要擺宴席時,他才淺笑,但沉悶的臉依舊讓台灣府上下膽顫心驚。


    翌日,他派出師爺去查賬本,又去縣倉而看。


    數十箱銀圓,數十萬塊,這讓金堡都喘不過氣來。


    突然間,他感覺氣消了。


    一旁的知府恭敬道:「臬台,台灣府四縣,澎湖、大員、雞籠、淡水……」


    「我知道。」金堡點點頭,斜撇了一眼其人,道:「為何貴府夏稅如此之高?」


    「可有苛民了?」


    這番問話,台灣知府腰立馬就更低了。


    「實因海商大幅收購蔗糖,年產上百萬擔,因之為十稅三,一年之稅不下於三十萬……」


    「而且,近兩年來,我府之茶葉、稻穀、木材、樟腦丸等,大肆出口,也抽稅不少。」


    「所得的錢財,一來用於養吏(縣衙主官是布政使司發錢),二則用於征討土人,三則是招募墾荒之民,充盈戶口……」


    ps:他麽的,日本和韓國都進了,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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