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花間大家溫庭筠的詞句當免費廣告詞那簡直是中了大獎!而且在沒有知識產權保護的唐朝,大概也就說一句,下次請飛卿兄一同飲宴就夠了吧。明夷卻是連這句也不想說,溫庭筠史稱溫鍾馗,醜怪的容貌和香豔綺麗的詞句一樣青史留名。她怕請去洪奕那裏,會被顏控的她大耳光子扇出來。


    客套誇獎了溫庭筠幾句,明夷便一臉熱切看著林昭,盼他下筆了。


    林昭取出筆墨,邊研邊翻書,沉思片刻,像是有了主張,筆在手中輕盈揮舞,看得明夷快生出崇拜來。


    一幅停當,到明夷手中。極秀美妖嬈的桃仙醉三字,配著睡眼迷蒙的美人,懶洋洋對鏡理雲鬢,隻是幾筆勾勒,神韻十足,細眯著的眼裏要飛出秋波來。配詩:春夢正關情,鏡中蟬鬢輕。雖是小小一幅,卻是完完整整的藝術品般,令明夷愛不釋手。如若美人臉上斜一抹桃仙醉,那簡直妙極。


    明夷看罷,不吝誇讚之餘,請林昭在角落寫上:丁醜日巳時至拾靨坊,持信箋可換禮。


    得到明夷首肯,林昭更揮毫如神,第二幅、第三幅很快完成。


    牡丹羞是焚香等待情郎來到的羞怯美人,配詞深處麝煙長,臥時留薄妝。


    胡美人是衣衫半褪的臥美人,最為香豔,配詞山枕隱濃妝,綠檀金鳳凰。


    明夷將三幅畫放一起反複觀瞧,愛不釋手,笑意難掩:“林先生的繪畫書法可稱得上當世一絕,明夷拜服。”


    林昭也不客套,仍然是笑得眯著眼:“書畫造詣人上有人,但論閑畫美人,尤其是墨點妙目,確實無出其右。”


    明夷再看那三張美人眼,果然各有神采,是春情,是閨怨,還是嬌羞,都在一雙眼中,能講出一幕故事來。抬頭看林昭得眯縫笑眼,連眸子都看不太清,相印成趣。


    明夷複又擔心這樣的神韻很難複製,林昭又笑:“娘子放心,書院有七八位我一手帶出的學生,天資聰慧,人也勤勉,你這裏的數量,六個時辰即可完工。隻是,這些都是寒門學子,潤筆還請不吝。”


    錢嘛,到了這一步還舍不得花嗎?明夷施禮:“自不敢虧待先生和高足,隻是能否縮至四個時辰,恐怕宵禁不好來取。”


    林昭笑容斂了點兒,明夷似乎看到了他深褐色的瞳仁,隻是一瞬而已,又被笑容擠掉:“那隻能搭上我授課的時間,親自一同繪製了,四個時辰尚嫌寬鬆。”


    明夷放下心來,再行一禮:“必當重籌。”


    走出城南書院時,明夷既覺得有了林昭相助,此次活動成功概率更大,也心潮澎拜,覺得與他商量時,有頭腦風暴的感覺,如果能為己用,自然是一大助力,又自知這人市儈現實,不見兔子不撒鷹,空口說白話是無法打動他的。


    明夷並不忌諱這類談錢的人,知道對方要什麽,一切商業遊戲就會變得很容易掌控。隻不過是一加一二減一的簡單權衡。這種掌控感會讓她特別有安全感。就如,林昭要錢,紅雲坊要壓她一頭,邢卿要報仇,劉恩朝要逃離妻家的壓製,連山要情感和忠誠給予寄托。而她要什麽呢?


    作為明怡的她,一直在努力做好一個女強人的角色,得來的金錢和物質卻完全無法讓她覺得快樂,隻是不拚命工作更不安樂而已。甚至那段感情,也依稀不是她最想要的,隻不過付出太多,舍不下了而已。她活那麽多年,沒活明白要什麽。


    也許這是她能樂於活在晚唐的原因。不用去考慮要什麽,沒那麽奢侈的念頭。在亂世,在貧弱的地位,她隻需要想著安安樂樂活下去,能熬得過戰亂,能撐得起日子,能有安心隱居山野活到死的資本。就像現在,她隻要想著,如何把紅雲坊壓下去,把貨賣出去。


    dm的製作安排妥當,下一步就是派發的人了。馬車還停在門口,給了車夫幾個銅錢,囑他多趕幾步,直奔竹君教坊。


    路上問過車夫,明夷略為了解了一點竹君教坊的事。雖名為教坊,但並非朝廷教坊司所設,隻不過以培養樂人為名,專攬些貌美少男,私下行貨腰之事。男風盛行,高官達貴中也不乏擁躉,因此,竹君教坊掛著羊頭賣狗肉,卻也無人敢問。


    明夷這時候才有心思轉到這個竹君教坊來,連山說的太文鄒鄒,什麽香火兄弟,原來是男人找男人開心的所在。這算是她除了行露院外,在晚唐見的最大世麵,即使在現代她都沒出入過這樣的場合,難免有些期待。


    竹君教坊的入口很隱蔽,真還在竹子掩映裏,黑瓦白牆,樸實無華。入內是別有洞天的庭院,巨大的太湖石奇貨可居,完整運輸來已屬不易,舍得大批用於造型,手筆非凡。亭台樓閣應有盡有,曲徑通幽。半山亭與湖中央皆有小戲台,長廊樹叢,掛滿燈籠,想來晚上燈火通明,別樣熱鬧。


    如今尚未到午時,庭院裏偶有小廝匆匆來去,遠遠有樂聲。迎客的小廝回報過坊主,將明夷引到庭院盡頭一幢單獨的小樓,明夷開始猜度,什麽樣的人能控製著這樣的產業,背後有著多少見不得人的交易和把柄,代表著多大的利益和權勢。她想象中,應該是個年紀不小的妖男,擦著胭脂抹著口脂,走來就會帶來一陣香風。


    走入會客的房間,方方正正,中有長桌,牆壁掛著字畫,明夷也看不太明白,隨意找一幅來看落款,隻看得懂閻毗二字,並無印象。


    小廝送來一杯八寶茶,讓客人潤喉,明夷奔波這一路正需要。茶碗很大,碗口恰好明夷一巴掌大小,開蓋熱氣蓬勃,最上麵飄著些灰白的粉末,聞起來有些嗆,入口一品,是胡椒。除去表麵淡淡的胡椒味和鹹味,複雜而溫暖的添香充滿了味蕾,仔細看,除了碾碎的茶末、枸杞、菊花,倚賴著嶺南的荔枝幹、西域的葡萄幹、梨片和紅棗帶來清甜和果香。


    遠眺外麵的水榭,價值連城的太湖石,看著待客的八寶茶,就知道這裏的消費不會低。明夷手心有點冒汗。


    茶喝到一半,坊主依然沒有出現。明夷坐不住了,閑在這兒讓她覺得每一秒都是浪費金錢,正是爭分奪秒準備戰鬥的時候。她想到門口喚小廝傳話,還未站定,小廝已經捧著一卷卷軸進來,未等她詢問,將卷軸在長桌上緩緩展開。


    明夷這才明白中間這張異乎尋常的長桌的用意,足足有兩米五,恰好將卷軸完全打開。


    明夷的目光自卷軸展開時,就無法離開了,真是,活色生香。二十多名男子,或站或坐,或行或臥,有袒懷飲酒的,有彩衣起舞的,有胡服騎射的,還有女裝打扮的。或俊秀儒雅,或美貌妖豔,或高大強壯,或柳腰潘鬢,都非一般容貌。難得品類齊全,能滿足各種需求愛好。


    小廝提醒道:“畫中以姿容分三等,前八位是我們竹君上八郎,如外出,一日價四兩銀,中間是竹君中八郎,一日價格二兩,最末是竹君下八郎,一日價格一兩。坊主吩咐過了,明娘子既然並非私用,不需伺候床幃,付三成價即可。”


    明夷盤算了一下,又仔細端詳卷軸,這下八郎大多是濃妝豔抹,肢體妖嬈的,氣質是差了點,但倒足夠吸引眼球。三成價也真算得上合理,隻是這坊主主動降價,且聽來對她頗為熟悉,卻不肯露麵,也是奇怪。連山並未提到她與竹君教坊坊主有舊,那應當是第一次打交道才對。


    在下八郎中選了四位樣貌最豔麗的,指給小廝:“煩請小郎們著女裝,明日巳時到拾靨坊找我。女裝盡可明豔奪目些。”


    小廝應了,要走,明夷喊住他:“你們坊主方便嗎?我想當麵道謝。”


    小廝垂頭答道:“坊主不便見客,娘子見諒。”


    “你們坊主姓甚名誰?與我可有交情?”明夷不肯放過。


    “坊主說,娘子需要知道時自會知道。”小廝不再理會,“坊裏事物繁多,恭送娘子。”


    明夷不得深究,也覺不甚重要,便跟著小廝繞庭院走了出去。


    半日時間,事情完成得七七八八,明夷心裏輕快,倒覺得腹中饑餓起來,由此去行露院最為方便,她決意去尋洪奕一同解決午膳。


    洪奕房門緊閉,隔壁卻傳來琴聲,明夷叩開邢卿的門,見洪奕聚精會神看著邢卿撫琴,那認真勁堪比當年執行百萬等級的活動。


    卻是邢卿先注意到她,笑著招手:“來得剛好,聽一聽這首如何?”


    洪奕眼裏發亮,直接把她拉到琴桌前:“我用那首動漫主題曲改的,邢卿用古琴演奏的感覺還真對。”


    明夷雖餓,也不好回絕,聽邢卿撫琴,聽洪奕吟唱,古風歌詞淺白不失優美,旋律動人。曲中幽怨惆悵之意滿滿溢出,竟讓明夷都有些泫然欲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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