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花魁各自被送入洞房,席上客人也去了一半,林昭與幾位文人聚在一起,商談著去其它青樓玩樂。樓上的娘子們下樓各自招呼自己的熟客,包括綾羅。洪奕陪著葵娘大概是回了自己房間。


    明夷坐了會兒,看殷媽媽送走貴客,身旁無人,趕緊快步過去,討一張明日的名帖,好給連山入門。


    殷媽媽好奇道:“明夷你有朋友要參與簪花?”


    明夷知也瞞不過:“是我授意,想看能不能幫葵娘一把。”


    殷媽媽歎了一聲:“名帖派完了,你跟我回房,我寫個條子。”


    明夷依言跟隨,殷媽媽隨手取了張信箋,寫上:簪花之日,以此為證,殷。遞給明夷:“憑此,便可入內。”


    明夷謝過,要走,被殷媽媽喊住:“明日之事,恐怕未必能成,明夷還以平常心視之。”


    明夷笑道:“盡我之力,無愧於心便是。”


    明夷將信箋收了,往二樓找洪奕,料她今晚沒有閑心待客,也無心睡眠。果然入房時,洪奕正陪著葵娘坐在床邊,葵娘的眼紅紅的,顯然剛哭過。


    明夷努力擠出笑容,也坐過去,摟住葵娘的肩膀:“傻孩子,哭什麽。”


    “兩個月前,殷媽媽也是如此將我蓋上紅紗,他對我很溫柔,在我耳邊說,不會讓我受委屈。”葵娘說著,眼眶又紅了。


    明夷想起個段子:“凡事不要想得太壞,也許他不是變了心不守諾,他隻是死了。”


    葵娘一下坐直了,瞪大眼睛,兩串眼淚掉下來,嘴唇顫抖著:“他……真的出了事?”


    洪奕瞪了明夷一眼:“我勸她一晚上,你又把她惹哭了。她正胡思亂想著呢。”


    明夷狠狠心,把葵娘的肩膀掰向自己:“葵娘,男人床笫之間的話最不可信。那種隨口許諾轉頭忘記的臭男人,你就當他死了,不要在掛在心上。”


    葵娘怔怔地,淚還是不停。


    洪奕看不過去,拿了絲帕給葵娘抹淚,怪怨明夷:“旁人說來都是輕鬆,人在其中,誰能輕易看得透。”


    明夷無言以對,她為了邱誌的冷落哭天抹淚半死不活的時候,這種話洪奕對她不知說了多少,罵也罵了,道理也講了,然而自己心裏的苦澀與絕望也隻有自己慢慢消化。


    洪奕見話已至此,也隻能接過話頭說:“你明夷姐姐說得難聽,卻是事實。我見過的男人比你倆加起來都多得多,聽過的甜言蜜語寫在紙上摞起來你比還高。那又如何?即使你真心待人,也不得不允許人假意對你,或有全心疼惜你的,卻未必能走進你心裏。一切都好,兩情相悅,也磨不過時間,朝夕相處,各有各新的念頭,漸行漸遠。”


    葵娘聽著,倒忘了哭,隻是不太明白的樣子:“這世上就沒有恩愛白頭的嗎?”


    “有啊,隻是需要你好好堅強活著,等著,並且讓自己越來越好,成了梧桐才引得鳳凰落。”明夷說著,也說給自己。


    葵娘眼裏依然沒有生氣,問洪奕:“紅依姐姐,你有想過死嗎?”


    兩人皆是一驚,最怕她起這種念頭,偏又躲不過。


    洪奕急得直對明夷呲牙咧嘴,明夷想著怎麽用她能明白的話勸解,咬牙說道:“人一生該有的壽數是天定,如若你輕生而去,焉知或者死不如生?至少你在這世間還有我們疼惜,去了那邊,無盡的淒冷和孤獨,到下一世,今生未受過的苦,還要加倍償還,何必呢?”


    葵娘愣了會兒,渾身脫了力一般,頭靠在了明夷肩上:“明夷姐姐,你說我今生該受的苦還有多少呢?”


    明夷撫著她的長發:“現在受多少苦,將來就會有多少甜。老天爺都看得到的。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等著。答應姐姐,無論明天發生什麽,就當被鬼壓了,絕不要去尋死。焉知到了地府,會有多少色鬼等著呢?”


    連哄帶嚇,葵娘總算平複了點兒:“好,我相信姐姐。姐姐說什麽,我都信。”


    明夷眼也一下子酸了:“你忍著,姐姐有了辦法,一定把你帶出去。”


    葵娘像突然得了赦令:“姐姐你不會騙我的對不對?隻要有出去的一天,多難,我都忍著,等著。”


    明夷再看洪奕,她也一臉無奈,心知她嫌自己過於心軟,一己之力,她能救多少?聳了聳肩膀,誰讓自己遇上了這孩子,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將葵娘哄好,送回房睡了,明夷準備著接受洪奕的炮轟。


    洪奕一臉無奈等著她:“你如果把我家當都賣了,別說一個葵娘,三個也救得了。”


    明夷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是氣話。別說這些東西一下子出不了手,拿出去還可能給咱倆招禍。即使都變了現,咱也得生活不是?難道帶著三個葵娘重開一家青樓?”


    “你還沒糊塗到這份上就好。”洪奕坐下,“我們在這兒也是自身難保,可憐的人多了,不是我心硬,實在是有幾分本事做幾分事。流落在此的,哪個不可憐?哪個不曾經是葵娘?”


    明夷陪著笑:“明天我就帶一個蠟燭想辦法到西市賣了,能不能夠救她就看造化了。”


    “救得一日,還有明日呢?”洪奕的擔心不無道理。


    “如果她熬過明日,起碼不會輕生了。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睡得也香甜。”明夷打了個哈欠,“說到睡,我倒真困了。”


    洪奕踢她一腳:“你倒是困了,葵娘你哄完了,我呢?要知道明天我也逃不過。”


    明夷爬上床,打著哈欠,趴著看她:“我今天給你先看了一圈,倒真有幾個長的不賴的,比你之前夜店泡的有氣質多了。隻是有幾個所謂才子文人,你可別選了去,都是有文化的大流氓。”


    “我又不瞎。”洪奕也被傳染打了個哈欠,“今天看了眼,是還能挑出兩三個,就算開葷好了。”


    “你要不願意啊,丟出個血帶子說月事到了就是。”明夷調笑道,“古人不是都忌諱嗎?料也不敢闖紅燈。”


    “是是是,然後我再接七八個客,把錢賠給人家。”洪奕一腳踹在明夷背上,“真那樣,我拉你雙飛,賺得快些。”


    “好好,洪大小姐說什麽都行。”明夷說著,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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