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著早晨起來會有宿醉的頭痛,明夷對於自己睜開眼時精神百倍的狀態很是欣喜。伸展下筋骨,連繃緊肌肉騎馬帶來的酸痛也絲毫無存。


    這不科學。


    西屋裏殘留一種陌生的氣味,像某種藥材,混合著濕潤的泥土味,還有明顯的木材燃燒過的味道。她查了一圈,房裏並無異狀,隻有床榻前方有一些褐色的粉末,蘸起,正是那種氣味。


    恐怕,昨晚也不是夢。


    他來過,看過她傷口,為她燃起能醒酒恢複體力的香藥。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沒有惡意,否則,她十條命都不夠他取。


    這個神秘人,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似乎也開始蠢動,不滿足於在黑暗中不被察覺地存在。如果是對明夷有所了解的人,該知道,這麽多紕漏留下,明明是想留一個信息:我來過。


    到底是誰?


    明夷並不焦急,她直覺,答案會在兩個時辰後就被解開。這兩個時辰,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去做點正事。


    換上女裝,依然是素淨的顏色,月白衫子襯著淺淡湖水藍的長裙,不敢濃豔妝扮,隻淡掃蛾眉點朱唇。發髻也是道姑一般,隻纏繞上與長裙同色的紗巾,算一點裝飾。


    直奔老宅。當務之急,在馬成淩出發前將新品帶上,去江南道淮南道試試銷路。錯過了,又得耽誤兩三個月,商機誤不起。


    舍不得雇馬車,一路小跑,雖然清晨涼快,也累得明夷香汗淋漓。本以為隻有女工和連山在,沒想到人都齊了,熱火朝天。


    院中最醒目的是一黑一白兩匹駿馬,身邊是一白一黑兩位俊男,實在養眼。


    白衣的辛五郎正給一身烏黑的馬喂著草料,黑衣的賈七郎則細心用一隻銅刷梳著白馬的鬃毛。


    明夷想起昨日他們三人說去買馬,沒想到效率如此之高,而且帶回這兩匹寶貝來。也是興奮不已,跑過去仔細觀看,連山見她來了,也隨在身後。


    剛看這兩匹馬,明夷著實有些失望。除了遠觀一黑一白挺紮眼,近看處處不那麽滿意。黑的不夠油亮,泛著枯黃。白的身形有些臃腫,線條不美。她眼裏興奮的光一下就滅了。


    連山見此,笑道:“娘子可別嫌這兩匹馬的樣貌,這已經是農家自養的馬匹中百裏挑一的好馬。不能與駿淩烏相比,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名駒。”


    明夷也知自己是昨日看慣了駿淩烏的俊俏,眼光過高了。誰讓自己身家不如人?等心平了,再看這兩匹馬,倒也各有各的可愛。黑的有種傲氣,雖毛色不佳卻氣勢淩人。白的目光溫潤,含著無辜,神色淡定。再看這兩匹馬身邊的人,相映生趣。


    “這兩匹馬起了名沒有?”明夷越看,越是覺著它們順眼起來,畢竟這也算是她拾靨坊的資產了。


    辛五郎答道:“還等娘子來起名。”


    明夷圍著馬轉了兩圈,又看兩位小郎,笑道:“看來五郎你是看上黑色這匹,這馬桀驁,倒有你的神韻,就叫無忌吧。七郎這匹白馬有種超然物外的氣韻,就叫無常,如果你不嫌這名兒晦氣的話。”


    賈七郎看似十分高興,難得開口:“人生本無常,行事盡無忌。這名兒起的絕妙!”


    辛五郎應和道:“無常無忌,拔群不凡。”


    七郎的話繞在明夷耳邊,又看這二人模樣。這般出色人物,偏偏生在這亂世,肯摧眉折腰,醉酒當歌,想來也自有前因。以往尚未熟識,不好細問,今日,她倒有了一探究竟的心思。畢竟,從今起,這二人算得上拾靨坊的自己人,以後商業機密也好,個人隱私也好,都難瞞得過,互相知根知底,才更放心。


    “連山,秋風晚和晨光韻這兩日要趕製些出來,至少各三十套,我想讓馬成淩帶回江南看看。”明夷先把要緊事布置給連山。


    連山點頭:“沒問題,我這裏螺子黛與妝粉的新品已經試製出兩種,娘子可要一看?”


    明夷對兩位小郎說道:“一會兒有事與兩位相談。”


    五郎應下:“我二人現下在院中給這兩匹馬壘個簡易的馬廄,隨時恭候娘子傳召。”


    明夷示意連山往繼業樓走去。


    連山研製新品的房間在繼業樓二樓,女工的臥房對麵,因此白日在此工作,晚上是絕不踏足。


    連山將兩隻細長的物事送到明夷手中,正是她之前所說的“眉筆”,用黑色細綢帶纏繞而成,露出一端的螺子黛。一支色烏黑,一支較淺,泛著灰色。


    明夷在手背上試了色,很是欣喜:“沒想到你還做了兩種顏色,極好!”


    “我見娘子與明娘子為葵娘所畫的眉,似是比一般螺子黛淺得多,想是將妝粉混合了螺子黛調合出,倒是顯得愈加精靈可愛。便特意做了這淺色的眉黛來。”連山解釋道。


    明夷皺著眉看他,緩緩搖頭。


    連山驚惶起來:“連山做錯了嗎?”


    明夷歎道:“哪是你錯,是歎我豐明夷何德何能,能有你在身邊相助。連山,你真的太知我心,太細致聰明了。”


    連山眼中閃了一閃,耳朵泛了紅:“連山做不了別的,這些都是阿郎教授過的,能幫上娘子就是我最大的幸事。”


    明夷怕又惹他一番表白,連忙轉回話題:“妝粉也有了新品?”


    連山從屜中取出一副蚌殼:“娘子請看。”


    明夷將蚌殼打開,裏頭是泛著母貝光澤的淺粉色膏體,用手抹了一塊,在手背上塗開,油潤光滑,覆蓋上略帶粉色一層底妝,還有隱隱的珠光亮澤,大喜:“連山如何想得此妙法!”


    連山見她開心,也是喜笑顏開:“娘子說要為尊貴的客人做更矜貴的妝粉,談及加入蚌粉。我試過,用珍珠粉末與母貝粉混合效果更佳,既能養膚又有光澤。如放入蚌殼中,更能顯出原料珍貴。但妝粉放入不易,調入牛脂成膏狀,不但成型,且更添滋潤效果。”


    明夷嘖嘖稱讚:“你真是我的福星!”


    連山耳畔紅暈到了臉頰:“娘子不嫌連山蠢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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