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恩朝把明夷扶上馬,也顧不上白日不得驅馬的限令,一路疾馳。


    新昌坊到行露院不遠,但馬上的明夷恍恍惚惚似是過了一個世紀。


    明夷一直在發抖,控製不住,這一切太不真實,卻又如撲麵的涼風一樣,真實地打著她的耳光。


    會冷的,會痛的,一切的傷害都會是真真切切的。


    提醒著她,這不是個角色扮演遊戲,也不是個會醒過來的夢。


    這個年代,不是言情小說裏的你儂我儂,也不能保證什麽善惡有報。邊境的戰事沒有停過,窮人的肚子一碗稀粥就能安撫,盜匪可以把你的生命踩在馬下,官府不會理會弱小的求助。


    她想吐,體內翻江倒海一樣。她努力不去想可怕的事,但一幕幕殘酷血腥在眼前揮不走。


    她無法想象嬌豔美麗的洪奕在綁匪手中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隻一張紙,她隻能等待下一張紙,連跟綁匪對話的機會都沒有。


    每一秒鍾,對洪奕而言會像一整天那麽漫長吧?


    她為什麽要心血來潮回老宅住?洪奕那麽低落,她明明應該去行露院陪她啊!


    洪奕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一大早來拾靨坊找她?一定是很無措很難受才會這樣吧。


    明夷真想能一下子暈厥過去,不用麵對這個局麵,最好醒來已經在酒店房間,感慨自己做了漫長的一個夢。


    而現在,無處可躲。


    轉眼到了行露院,她隨劉恩朝飛奔上樓,急急敲洪奕的門,無果,踹門而入。把隔壁的邢卿驚了出來,與劉恩朝互望一眼,彼此都有些尷尬。顧不上寒暄,明夷泫然欲泣:“洪奕被錯當成我讓人劫走了。”


    屋裏並無異樣,還是明夷離開時的樣子,妝台上的玉壺孤零零放著。


    “昨夜那位……馮桓可曾來過?”明夷靜下心,想了解是什麽讓洪奕一早去找她。


    邢卿有些尷尬,瞥了眼劉恩朝:“應當沒有。昨夜我也等人未果,要了些酒菜無人共飲,便來找師娘子,她也獨自一人,到我這兒喝了兩杯,便各自回房睡了。”


    劉恩朝看著他,似想開口問,硬是忍住了:“要不要去知會殷媽媽一聲,她人脈廣,手段高,或許能打聽到些消息。”


    邢卿自告奮勇:“劫匪可有留下什麽記認?我看一眼,去找殷媽媽商量。你們去找別的路子,不能耽擱了時間。”


    明夷點頭,將字條給他看了。邢卿看了眼:“行,各自去吧。你也放寬心,既然是求財,不會難為師娘子的。”


    明夷謝過,腦子裏一團亂麻,看向劉恩朝。


    劉恩朝拉起她:“走,去京兆尹衙門。”


    對,伍謙平。


    明夷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如果伍謙平肯出手,他手裏能動用的人手,可以將長安城翻個遍。


    以他倆的交情,這不過是順水人情。


    明夷的心放下了些,隨劉恩朝又上馬疾馳。


    京兆尹衙門護衛森嚴,尋常人近不得。劉恩朝將她放下,仍不忘叮囑:“你就在衙門口正中間等著,這兒比較安全,我怕劫匪知道劫錯人,又來找你麻煩。我見到少尹,再讓人傳你進去。”


    明夷點頭:“辛苦恩朝兄了。”


    “什麽話,師娘子也是我朋友。”劉恩朝轉身快步到門口,驗明身份,方得入內。


    明夷一個人在門口,心就更亂,刹時沒了依靠一般。


    她真希望這時候馬成淩還在長安,以他風風火火的性格,定會為她出頭。畢竟他身後還有上官幫派的勢力。


    上官幫派,夏幻楓!


    對,整個上官幫派的力量,八成就在夏幻楓的手裏。


    何況,他和洪奕的關係,若不是他,洪奕怎會情緒失控一早跑去拾靨坊當了替死鬼。


    見完伍謙平,她必須要直奔西市,找夏幻楓去,哪怕撕開他男扮女裝的皮,一定要他護洪奕周全。


    想到這兩人一白一黑的莫大手段,明夷終於稍稍安定了些,腦子也正常運轉起來。


    最最不濟,籌錢,雖然一千兩對她而言是個天文數字,但為了洪奕,哪怕傾家蕩產,把新昌坊的宅子賣了都在所不惜!


    想著,一有一名兵士向她走來:“明娘子嗎?伍少尹有請。”


    明夷隨他入內,衙門靜謐,氣氛威嚴,她有些緊張。


    伍謙平與劉恩朝在房內站立不語,見她來了,揮了揮手:“你先出去吧,我與明娘子說。”


    劉恩朝看了明夷一眼,眉頭緊皺,退了出去。


    明夷心知事情不會順利。


    “明夷啊,你知道我的難處的。”伍謙平拍了拍官袍下擺,坐了下去。


    明夷對伍謙平的套路預估了一二,不過是說種種難,其後就是講條件。


    她隻得服軟:“謙平兄有多大手段明夷自然知道,也明白為官的難處,事事易落人口實。隻是此事攸關長安治安,也是管轄之內,不能說是徇私。”


    伍謙平清了清喉嚨:“若按公事辦,師娘子被劫可有人證?僅有字條,而事發不過一二時辰,我是沒有辦法調動人手的,否則便有私用公帑之嫌。尤其師娘子身份特殊,我不想與行露院扯上關係。”


    明夷捏緊了拳頭,控製自己不能發火,還得賠上笑臉:“平哥哥說的哪裏話。你我何須按公事辦。隻要師娘子能保全,西市的鋪子給平哥哥八成利又如何。”


    明夷忍住自己想吐的衝動,沒想到自己能裝出如同胤娘那般的造作口吻。


    伍謙平眼睛一亮,卻不在哥哥二字,而是聽到八成利。


    他起身快速到門口看了眼,以防隔牆有耳:“明夷說的可當真?”


    “隻要平哥哥肯全力相助。”明夷咬了咬牙,錢財身外物,何況,以後的錢財主要從會員裏來,鋪內是小事。


    伍謙平沉吟片刻:“我能做到的,就是可以立刻頒布畫像,讓各城門注意,使匪徒不能將師娘子帶出城。而後在東市附近尋找目擊者。三日之內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派人搜找的。若匪徒要求交錢,我可以找人保護你。”


    這些遠遠不能滿足明夷恨不得立刻找回洪奕的心,可她也明白,這確實已經是伍謙平能做到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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