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行露院,子時三刻剛過,縱使是煙花柳巷,也開始偃旗息鼓。


    大堂中隻有一二客人尚在喝酒,恐怕打算醉倒在廳中。


    留下過夜的客人早已各回房間,芙蓉帳暖,溫香軟玉去了。


    靡靡的氛圍讓明夷和洪奕都覺得渾身疲累,隻有成言依然精神百倍。


    洪奕讓廚房給備了酒菜,喚隔壁的邢卿一同入席暢飲。


    明夷則先去殷媽媽房間報備。


    殷媽媽得知洪奕安全,也很高興,至於前因後果,看明夷不願多說,也不再問。


    幾盞果香誘人的甜酒,一屜熱騰騰蒸餅,手中是撒了胡椒的羊肉湯,喝得發汗舒爽。


    肚子舒服了,就著果幹與肉脯、烤魚,淺酌慢飲。


    邢卿聽成言說今日之事,飛簷走壁,何等驚險,一臉崇拜。


    明夷歎服他演技了得,成言隨便吹個牛,他能眼裏都是星星。


    明夷慶幸那少年講述事情原委時候,成言不在身旁,否則這一說起少年身世,怕是會觸及邢卿的傷心事。


    果然,成言說完,邢卿便問明夷:“劫匪究竟為何對兩位娘子下手?”


    洪奕要開口,被明夷在桌下踢了一下,攔住:“他隻說想見夏娘子,對她有企圖,得知我與夏娘子近日走得近,想從我和夏娘子那兒訛雙份的銀子,再對夏娘子提一些非分要求。”


    邢卿淺淺笑道:“那他運氣真是雙份的差。一是惹到明娘子,沒想到明娘子能請到成言師父這樣的高人,二是想惹夏娘子,夏娘子可不是吃素的,恐怕他是嫌命太長。”


    “哦?夏娘子究竟是何來頭?”明夷想探一下邢卿對夏幻楓究竟了解多少。


    邢卿眯著眼,半醉模樣:“我知她與兩大幫派十分諳熟,既然深入江湖,身手應當也不差。”


    明夷放了些心。


    成言嚷著要讓邢卿彈奏一曲,邢卿的笑容帶著點寵溺,去搬琴來。明夷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睛看岔了。


    曲聲動人,淺吟低唱,成言眯著眼搖頭晃腦。


    洪奕十分困倦,枕在明夷的肩上,昏昏欲睡。


    這一切如此祥和美好,明夷腦中充盈著今日的波瀾壯闊,自然睡不著。但在琴聲中,也漸漸平靜,覺著此刻便十分滿足。


    她看著邢卿,覺得對此人更加捉摸不透。


    他用琴聲相撫,似乎心境已平和如水。但他眼底始終還有陰霾,那種刻骨仇恨,不是醉生夢死能忘卻的。


    將洪奕扶上床,席也該散了。


    成言趕著要走,說師父還在等著,邢卿雖不高興,也不好強留。


    邢卿會自己房間前,看了明夷一眼,猶豫會兒,還是問了:“明夷最近可有見到高人?”


    明夷待他問出這句,反而心裏安定了些,他始終還是放不下:“高人前幾日匆忙來過,隻是無暇相見。待入冬,他還會再來長安,我替你引薦。”


    明夷想的是,下次石若山來,趁他與綾羅成好事,請他為邢卿算一卦。


    邢卿閉了閉眼:“好,這麽多年都等了,不怕等三四個月,勞煩明夷了。”


    他抱著琴,不好施禮,深深鞠了個躬。


    明夷關上暗門,深深呼吸。還有件事,需要處理。


    她袖中還有三顆寶石,總也是不小的數目,萬一有什麽事,能救命。想來想去,還隻有洪奕這兒可以藏。


    將她搖醒,一起想轍。


    看遍了屋子裏頭,目光一起落在梳妝台上的胭脂水粉上。兩人忙將一盒壓實的妝粉包在絲帕裏頭,用瓷瓶碾碎了,將寶石藏在碎粉中央,而後在碎粉上噴點兒酒,揉捏成團,放於窗口,待其風幹。


    做完,兩人精疲力盡。一切,睡醒再說吧。


    隻睡了兩個時辰,明夷就醒了,收拾收拾需要趕路。


    洪奕仍睡得像個孩子,她的手腕還留著捆綁的痕跡,看著觸目驚心。窗台上的妝粉已經成型,誰也不會想到這裏頭壓著三顆價值連城的寶石。將狀粉放在桌上不起眼的角落,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不想再勞煩殷媽媽,她特意起早,步行回老宅。差不多與辛五郎他們同時到達,而後讓五郎騎馬帶她去西市。


    容異坊尚未開張,她讓五郎先回去,自己在門口守著,希望能第一時間等到夏幻楓。


    午時將到,容異坊終於開始接待客人,賬房見她來了,急忙迎了進去,斟茶請坐。


    她剛坐下,就聽得門口馬嘶,回頭一瞧,真是十分養眼。


    夏幻楓一身紫衣,頭戴紗笠,騎在雪白馬上,衣袂飄飄,恍若天人。


    夏幻楓將馬交給小廝,摘下紗笠,笑盈盈過來:“看明夷臉色,事情應當解決了?”


    “夏娘子如何得知?”明夷問道。


    “我在城中還是有些眼線的,聽得劉參軍四處找江湖人士打聽有沒有師娘子的下落,我便知道一定是出了事。師娘子有事,明娘子定然心急如焚,我便連夜趕了回來。”夏幻楓似是有些疲憊,拿過茶杯一飲而盡。


    明夷心裏還是為洪奕感到開心的,夏幻楓嘴上不說,肯連夜趕回,說為了明夷那隻是賣人情,恐怕更多還是擔心洪奕的安全。


    “她沒事,現在在行露院休息,你若有心,待晚上去看望她便好。”明夷順口一說,覺著有些不妥,“當然,明日請師娘子來共飲也是一樣。”


    夏幻楓坐了下來:“究竟是何人所為?”


    明夷也懶得在此浪費口舌:“劫匪我已讓朋友看守著,離西市不遠,我帶你同去吧。事情比較複雜,恐怕一時也說不清。”


    夏幻楓點了點頭,叫小廝牽馬來,與明夷共乘而去。


    長安道路規整,找到昨晚那間房並不難。門上的刀口尤在,白晝才看出,匕首已經深深插入對麵的牆壁。


    夏幻楓看那匕首,笑道:“這應當是你朋友所為吧,恭喜明娘子有此高手為友,恐怕比我技高一籌。”


    明夷也無心解釋,敲了敲門。


    應門的是成言。


    明夷輕聲問:“你師父呢?”


    成言大開門讓二人進去:“師父一早就走了,讓我在這兒看著。”


    明夷心頭若有所失,不好發作:“麻煩把那副堂主先帶來吧。”


    夏幻楓一臉疑惑,明夷解釋道:“這是主謀所找的幫手,是桃七幫在長安新堂口的副堂主,我覺得由你處理比較好。”


    夏幻楓喜出望外:“這可是天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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