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明夷自穿越以來最長的一夜,巨大的恐懼讓她絕對不去想那個萬一。


    她可以沒有任何人,不能沒有洪奕。否則,她真成了這個世界的孤兒,一個不該存在的亂碼,連繼續努力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邊微微透出光亮,洪奕終於肯定睡去了,呼吸均勻像個嬰兒。明夷不敢掉以輕心,坐在她床榻上,繼續看護。半個多時辰,她酣睡依舊,明夷覺得應當進入了第二個階段,稍微鬆了口氣。


    而她自己的頭疼因為熬夜的緣故更加顯著起來,敲敲腦袋揉揉眉心怎麽都紓解不了,隻得閉目凝神,希望休息一下能緩過來。


    眼睛閉上漸漸身體被疲憊侵襲,睡意也濃了。一場亂夢,劍拔弩張,飛簷走壁,正在樹冠上躲藏著,腿部被掌風襲來,跌落下去,瞬時把她嚇醒了,心髒跳動劇烈,十分不適。


    定神看,這夢裏的掌風應當不是無緣無故。洪奕的腳伸出了被子,光溜溜架在她腿上,看來方才是一腳蹬了過來。這便罷了,讓明夷嚇到的是,洪奕正瞪大了眼看著她,像是被嚇醒的是她才對。


    明夷小心翼翼湊過去,還懷著僅剩的一點奢望,輕輕喚她:“洪奕?”


    洪奕看著自己的腳丫子,不理她。


    明夷很想此時能徹底暈過去,不用接受這個事實:這一次,恐怕沒有上次睡醒就好那麽簡單。


    抹了抹眼淚,畢竟還沒到完全絕望的地步不是嗎?


    暈不過去,死不了,就得繼續往前走。


    殷媽媽來看了洪奕的情況,立馬叫了馬車,與明夷一起扶著洪奕上車,往城外趕。


    明夷摟著洪奕,見她神色十分驚恐,手緊緊抓住了明夷的胳膊,心頭一酸。無論魂魄是否健全,無論是晚唐的師紅依對於豐明夷,還是真正的洪奕對於明怡,都是不可取代的唯一信任。


    車一路出城,越過田野,翻過山坡,越行越遠,越來越陡。洪奕也更加緊張,咬著嘴唇,身體僵硬。


    “我擔心洪奕受不了這般路途奔波,如果治療需要多次來回,能不能請神醫到長按短住?食宿我來負責。”明夷看她這副模樣,著實心疼。


    殷媽媽麵有憂色:“她從不涉足長安,也是害怕行蹤顯露後,惹得太多人求醫問藥,無法脫身。”


    明夷對那位神醫興趣更濃了:“看來她住所也是鮮有人知,殷媽媽與她交情很深嗎?”


    “我與你說過,年輕時我有個相好的武將。這位神醫是他一位好兄弟的妹妹,他曾在戰場受重傷,久未痊愈,有日在我這兒暈厥不醒,我給找了城內的大夫,都說回天乏術。隻得找他兄弟幫忙,他連夜將我二人帶來神醫處,才得以保住武將性命。”殷媽媽言語已經十分平淡,說起過去的事,如同於自己無關。


    明夷驚異道:“竟是位女神醫。”


    “是啊,她年少時嫁了一位繼承祖上醫術的小神醫,夫家姓繆,她閨中排行四娘,跟隨小神醫一同鑽研醫術。隻可惜小神醫躲不過天命,有日上山摘藥,失足殞命於山崖下。幸而留下了不少祖上醫書,加上繆四娘天資聰穎,又喜愛醫道,漸漸醫術竟不遜於先夫。隻是身為女子,畢竟不便拋頭露麵,又怕被江湖中惡人相脅,因此隱居山中。”殷媽媽說起繆四娘,難得表現出一臉欣賞之意。


    明夷點頭,身懷異術,懷璧其罪。哪個官家不想有個能起死回生的神醫,誰能允許敵對勢力擁有她?哪個幫派不需要一個回春聖手?若神醫幫了自己宿敵,豈不是寧願世上無神醫?搶奪她,毀滅她,這就是這個俗世對她的最大反響。


    殷媽媽繼續說道:“我當時在繆四娘處照顧他,住了一段日子,與她也算是十分相契。後來她從她兄長處得知我被武將所棄,十分為我不平,怕我鬱悶難解,特意飛鴿傳信讓我去她醫廬修養身心,我倆因此成為莫逆。不過她性好清靜,我二人一年傳信兩次互報平安,無事少有來往。”


    “我明白,你是怕往來多了給四娘帶來麻煩。”明夷對那位四娘也越發神往,能讓殷媽媽推崇備至,能幾十年與青山相守的女子,絕對不是凡人。


    摟著懷裏的洪奕,明夷歎了聲:“我隻望能與洪奕各自平安,與殷媽媽和四娘一般,相扶相望幾十載。”


    殷媽媽看這二人模樣,動容道:“這就是我為何願意將你二人帶來的原因。四娘從不願讓人上門求醫,性情使然。她隻在隱姓埋名周遊各地之時,醫治恰被她遇到有緣相見的病人,說這邊是上天要她治的人。見不到,便是天命,不可逆天而行。”


    明夷聽得有趣:“倒是頭一次聽到有這樣說法。”


    “她認為小神醫早夭,便是因為從不拒絕上門求醫的人,救了不該救的,觸怒了天命。因此,上門求她,她無論如何都不醫治,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行。”殷媽媽說道。


    明夷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這位繆四娘相當聰明,以這樣的理由,讓所有人知道,即使找到她,也不得其用,漸漸便讓人死了心,保全了自己清靜。


    但憂心也隨之而來:“她會不會拒絕醫治我們?如果她雲遊在外,我們豈不束手無策。”


    殷媽媽笑道:“放心,一個月前我收到她傳書,正從江南道趕回來,急著用剛找到的一種草藥配合原來的藥方。這一研究,她恐怕短期都離不開醫廬。至於願不願意醫治,我們隻能賭一賭了。”


    明夷心定下了一大半,默默祈禱那位繆四娘能有憐憫之心。


    低頭看看肩上顛簸著已經昏昏欲睡的洪奕,枕著她,眼睛快要睜不開。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明夷準備扶著洪奕下去,沒想到下車後,見到的是一片陡峭山崖,鬱鬱蔥蔥的樹木,看似絕路。


    殷媽媽叮囑馬夫在此等候,對著明夷一笑:“我們的路程才剛剛開始。”


    明夷倒抽冷氣,抬頭看偌大的山體,雲深不知處,隻能接受了現實。是啊,既然是隱居,怎麽了能會在馬車能到達的地方呢?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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