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謙平看著明夷臉上風雲變幻,從疑惑到出神再到一臉決絕,忍不住搖了搖她的肩膀:“你是又醉了?”


    明夷臉上的笑容如月曇綻放,竟看得伍謙平一愣:“我隻是在想,你我,究竟誰更加無情些。”


    伍謙平從恍惚中很快回過神:“明夷想出這結果沒?”


    明夷眼神迤邐,一掃而過:“還是謙平兄更勝一籌。”


    伍謙平一臉將她無可奈何:“若真如此,倒好。”


    明夷覺得自己扮得十分惡心,隻想從這拖泥帶水的曖昧劇情裏拔出來:“若謙平兄無別的事,明夷先回新昌坊了,尚有一些雜務需處理。”


    她方轉身,伍謙平從後拉住她的手,稍用力,使得她一趔趄,往後跌去,恰靠在他懷中。他不容她掙紮,緊緊箍住,雖然清瘦,但終歸是男子,明夷還是動彈不得。


    盡管是在他懷裏,盡管明明是極為曖昧的姿勢,明夷隻感覺到背心有寒意,是一種被牢牢控製的無助,竟無半分他想。


    伍謙平在耳邊隻說了兩個字:“別動。”


    這更讓明夷覺得自己是被挾持,麵臨的是危險而已。


    不一會兒,小管家敲門進來:“大人,醒酒湯好了。”


    小管家抬眼一看,正看到明夷在伍謙平懷中,一臉緋紅,連忙退後兩步,低著頭等在門外。


    這時,伍謙平才放開她,咳了一聲:“把湯藥端來讓明娘子喝了,再替她叫輛馬車,送她回新昌坊。”


    明夷雖知道這個摟抱就是給小管家看的,但總覺得伍謙平在動作間想表達的不止如此。他的手臂那麽用力,想要將她捏碎一樣,這才讓她覺得,那不是曖昧親密,而是威脅和怨恨。


    她喝著苦澀無比的醒酒湯,額上的冷汗滴了下來。


    這回伍謙平沒有送她,可回頭看時,自己吐髒的衣衫還留在他書房的座榻上,是件品紅的錦袍,在他樸實的書齋中格外亮眼,像奸情這兩個字本身那般,熠熠發光。


    她猶豫要不要回頭拿,還是沒有停下腳步。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想逃離這少尹府,心裏頭一陣陣湧上來的已經不是酸水,而是止不住的委屈。


    門口停的還是那倆汙糟的馬車,明夷上車隻走了一條街,便令車夫停下,付了車資,將他打發走,隻想快些擺脫那氣味濃鬱的車廂,出來透口氣,讓自己放鬆下。


    已是黃昏,行人依稀,陌生的街,落葉的樹。明夷尋了一棵能藏住身形的樹,躲在樹影後,再也無力控製,肩膀抖動著,眼淚往下流。


    咬住手,不能出太大的聲,不想被任何人瞧見。


    在這大樹背後,她不是豐幫主,也不是明娘子,隻是一個迷失在時間空間裏的女人,縱使拚了命想牢牢抓住一些東西,讓自己不用像海草一樣,在經濟凋敝、戰亂不斷的時代隨波逐流,任人宰割,始終還隻是女人。


    沒有時之初的保護,哪怕是清臒的伍謙平,並不需要使用權力和武器,都能把她鉗製住。這種無力感,把她完全挖空了,隻想跟爛泥一樣,化在這棵樹的根部,碾成泥,風幹成灰,揚了去,一了百了。


    最喪最低落的情緒席卷來,也帶來怨懟,之初,你在作什麽?真的不曾擔心過我嗎?


    作為一個大人的無奈,就是哭得再久,都不會有人把你從地上抱起來,終究是得自己擦擦眼淚鼻涕,站起來繼續走。更慘的是,還得想盡辦法假裝自己沒有哭過。


    幸好,承未閣眾人下午都喝多了,這會兒已經都開始休息。明夷隻擾了岑伯一人,偷偷溜回房間。


    她此刻最想要的,就是那個人,突然出現在自己晦暗的房間,那熟悉的草藥香氣漾開,把她化在懷中。讓她在真實寬廣的溫暖裏,重新獲得力量。可惜,等到眼花了,人倦了,終歸沒有出現。


    天依然會亮,該做的事也不能不做。明夷一早囑咐好綾羅照管承未閣,便往西市去。是時候要拜會下新婚燕爾的石若山了。


    石若山在上官幫派內的位置雖然實際上被代替了,也再無有力的擁躉,但幫眾不知,外界不知,名義上他還是上官幫派的幫主。也正因如此,上官幫派與桃七幫被緊緊聯係在一起,一下子提升了江湖地位。所以明夷一直也為此事困擾著,相關聯的還有兩外兩樁。


    必須找個機會尋個理由,讓石若山正式從上官幫派消失,這樣,她才能名正言順。相關的兩件,一是邢卿那把琴,放在石若山那裏總不是辦法,那是稀世珍寶,更是核彈一樣的致命武器,幸好隻有邢卿有開啟的密碼琴控技;二是到現在還不知屬於哪個勢力的晚晴,她更像是個定時炸彈,總要讓她遠離行露院,遠離長安更好。


    成了桃七幫姑爺的石若山與之前倒是不同了,一身的蜀錦,像是把自己當成了代言人。隻可惜不夠魁梧,也無儒雅氣質,樸實的麵貌加上華麗的蜀錦,有不倫不類之感。


    麵上功夫倒是一點都沒退步,見到明夷前來,石若山笑得眼紋如菊花:“明夷妹子終於有空來看看老哥哥,我還以為貴人事忙,早忘了窮親戚。”


    這種夾槍帶棍的低級手段哪會在明夷眼裏,裝,誰不會:“石大哥這是怨上明夷了?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還不是替石大哥做嫁衣裳。何況,西市哪怕遍地都是窮人,也輪不上石大哥啊,瞧這一身,總要抵一般人家一個月的吃食。”


    石若山收了些笑容:“唉,這都是表麵光鮮。明夷來得巧,為兄正要向你討教生意之道。我們到樓上說吧。”


    明夷隨石若山上樓,這蜀錦鋪的二樓主要是貨倉,隻留了一間小小的賬房,能做得下兩人。


    石若山窘迫道:“委屈明夷且在這兒坐會兒,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三娘讓我將這蜀錦生意做起來,如今這世道,普通百姓哪買得起。達官貴人早有去慣的商鋪。且我們價格又比旁人高一截,。”


    明夷這才明白石若山怎會對她笑得如此燦爛,原來是親身體驗到,生意不好做了。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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