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逐盞,鼓樂簫簧,伍謙平在耳邊說:“我辦完公事方能脫身,來晚了。”


    明夷今日已經承了人家那麽大的情,哪敢怪怨,但心裏始終覺得怪怪的,不太情願:“晚來總比不來好。”


    伍謙平也不看她,夾了塊魚腹肉給她,壓低聲音道:“怎麽我認了這孩子,你很不甘願?”


    明夷舉杯想要喝酒,被他奪了過來,也不嫌她用過,喝盡了:“你不該喝酒。”


    明夷一肚子不痛快,但確實沒有任何理由給人家臉色看,壓住不快,低頭道:“是我該多謝你,若不是你,我現在可能吃著牢飯呢。”


    伍謙平笑道:“沒有我,你也會有法子脫身的。不過,你如此不悅,是還指望著他回來救你嗎?”


    明夷被直中要害,哪肯承認:“他既然能在那時丟下我,如今又怎會管我死活。”


    “虎毒不食子。”伍謙平緩緩給自己斟上酒。


    “他不知道。”明夷說道,又覺得自己是在為他不來相救開脫,“縱使知道,也未必來。”


    伍謙平不言語,掛著笑。


    明夷看他的笑臉,格外不自在,這人,把自己看透了。可自己對他,自以為能看懂,實際,未必。


    尤其今日,那些府尹衙門的人對他敬畏有加,超乎她想象。再想起城門守衛隻要見他印章即放行的事情,估量他在長安城中的地位要遠超自己的想象。


    從剛才所見,府尹衙門得力的人,都是伍謙平一手提拔,恐怕連上一任崔大人都不知道,自己實際上是被伍謙平架空了。


    伍謙平能很快取得韋澳的信任,甚至今日之事能自作主張先斬後奏,也是源於此。韋澳空降到京兆尹任上,若沒有伍謙平幫他安撫下屬,恐怕他根本無法在這位子上坐穩當。


    這人的心機可見一斑,連明夷一向都隻以為他謹言慎行,隻為自保而已。原來他防備著那麽多暗箭的同時,早已把自己置於不敗之地。


    這樣的人,無論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是真正在所有人麵前,把自己和他綁在一起了。無論對於上官幫派還是她本人,這都絕對是好事。


    隻需看看申屠兄弟的表情,便知道,伍謙平這個表態,讓他們又多了幾分和上官幫派同一戰線的信心。


    雖然她著實沒有為此歡欣鼓舞的興致,但也需好好把握今日否極泰來的機會。


    明夷起身,將肖氏夫婦介紹給在場諸位,奉之為江湖中首屈一指的收貸能人,誇讚其一年內將上官幫派的現銀增加了五成之多。在場坐商聽到這個數字,無不眼露精光,連看美人的心思都沒了。


    肖熙上前,將目前收貸的幾種方式介紹了一下,根據金額和時間不同,分門別類,收益亦不同。與現代的方式接近,流動性越強,收益越低。


    肖熙介紹說在西市開了鋪,歡迎各位前去,詳加介紹。有興趣者眾,席上都各不說明,隻拉了肖氏夫婦痛飲不止。


    而眾人敢於信任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豐明夷身邊坐的是伍謙平。


    伍謙平笑道:“明夷今日可是一箭三雕啊,這質鋪的招牌算是打出去了,此後定是財源廣進。恐怕半個長安城的財富都在豐幫主手裏了。”


    明夷扯起笑容,眼裏盡是警惕:“我不過為各位老板暫為代管,拿些微末的辛苦銀子養活幫眾而已。哪有伍大人說得如此風光。”


    伍謙平哈哈大笑起來:“你與我何必如此防備,見你好,我總是高興的,未必要分你什麽好處。”


    明夷仍不忿他突然認作孩子阿爺的做法,要維護她可以像申屠一那樣,認個幹親,即便別人還有猜測,總也是無憑無據。他這一開口,怎麽都洗不清了。


    明夷越想越氣,斜睨著他,笑得輕飄飄:“是啊,要防備也是大人防備我才是。大人若有個山長水短,我抱著孩子去,憑今日這許多人的見證,就能把侍郎府搬空了。”


    伍謙平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之中:“我哪舍得留你們在此受苦,那定是要一同走的。”


    明夷用力想抽回,拗不過他,隻得將就著。


    下頭坐著的人,隻看得到明夷與伍謙平執子之手,交頭接耳,十分親密。


    滿堂酒酣耳熱,大部分客人留在營寨中過夜。營寨有的是客房,也不愁。其中不少是衝著行露院的花魁們,賴著不走。酒是色之媒,如此良宵,怎能按捺得住。綾羅也高興,一個個記著帳,並不怕這些飽有商譽的貴客賴賬。


    有熟悉的客人,問起師娘子來。綾羅深深歎了聲,滿臉哀慟:“師娘子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病得有些重。今夜不談這些讓人難受的,來,這是我們揚州來的花魁……”


    說實在話,綾羅執掌行露院比洪奕都穩妥幾分,她很有定性,並無別的盤算,明夷對她是一百個放心,總是自己生產,無力過問也不會有所影響。唯一還有記掛的就是胤娘之於承未閣。她今日被派在廚房中,怕的就是過多拋頭露麵。上一回她與葉炘那不了了之的大婚,所宴請的諸位客人難免與今日重疊,見了她總會多出許多是非。雖然並不怕葉炘等來質問,胤娘從行露院到了承未閣,天經地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把胤娘安排在承未閣也是這樣的打算,承未閣畢竟是封閉式、會員製,往來都是些女眷,相對不用見太多場麵。


    除了留下尋歡的客人、實在酒醉不良於行的客人,餘下還有少數,或是次日一早有要事,或是膽小畏妻,巴巴看著伍謙平,指望跟著他的大隊進城門。


    明夷好奇道:“我近日往來城內外,似乎關城門的時間又晚了些,是怎麽回事?”


    伍謙平耐心解釋:“這城門關否,何時關,都映襯著國運。安史之亂前,長安城門日夜開放,各國各地的商人學子,川流不息,晝夜如織。大亂之後,政局動蕩,方開始夜關城門,早先申時便關閉。到今上,已經鬆動許多。”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錦衣挽唐》,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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