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的眼睫顫抖著,不知道該不該睜開眼。憂鬱間,聽到繆四娘小聲叮囑:“別動。”


    她不敢動,失去視覺,所有的感官都更加敏銳起來。那種寒意,往骨頭裏鑽,頭皮發麻,臉上像無數螞蟻在爬,但她絲毫都不敢動。


    “說吧,我沒有太多時間。”那個聲音不耐煩起來,雖然虛弱,但自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驕橫。


    “你想殺我?”明夷努力克製,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否則就徹底沒了氣勢。


    那聲音停了會兒,直接回道:“是。”


    “你可知,你殺了我,用這個身體,也活不過幾日。”明夷聽她如此說,反而冷靜下來,最差的結果不過如此,既然能對話,那就有回旋的可能。


    “我知道。沒得選。”那個聲音有些頹然。


    “我明白,你覺得我無能,不能幫你和連山報仇。”明夷試探著說出連山的名字。


    那個聲音果然有了反應,發出一種低低的嗚咽聲:“我不甘心,連山更不該死。”


    “你覺得換了你自己,能如何?”明夷的懼怕已經越來越少。


    “我會與他同歸於盡。”那聲音咬牙切齒。


    “可你近不了他的身,他武功高強。無論武力、財力、權力,你都比不過他。這是以卵擊石。”明夷循循善誘。


    “比不過,也不能放過。”那聲音怨恨道。


    “我沒有想放過他。在昨日之前,我對他可以說是避而遠之,但現在不一樣了,連山不止是你的親人,也是我如同弟弟一般的親人,我一定會為他報仇,你相信我。”明夷誠懇說道。


    那聲音沉默了一陣,終於有些動搖:“真的?”


    “我現在沒有能力,沒有做好準備,但我會為了這個目標去努力。一定會想到辦法,讓淩占筠,額,豐四海付出代價。你與我本就是一體,你應該知道,我說的句句是真。”


    “……你說的辦法,是要……算了,與我無關。”那聲音一下子頹然起來。


    明夷卻嚇出一身冷汗,她怕這個殘魂會說出自己想過的,利用時之初的秘密這個辦法。如果被繆四娘得知,情何以堪。人家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人。


    幸好,她沒有繼續說,也可能時之初此人,在她心裏,已經是個不可說的存在。她曾如此熱烈愛過,如今,應當也已知道,當初的時之初,她的肖郎,不過是逢場作戲。


    明夷不想把話題帶偏,深吸口氣,言之灼灼:“我定竭盡全力為你和連山報仇,若違此誓,願永世受地火煎熬,不得超生!”


    那殘魂幽幽歎了口氣,半晌,細弱的一聲:好。再無聲響。


    明夷不敢睜眼,直到繆四娘扶她起身,在耳邊說:“沒事了。”


    她睜開眼,腿是發軟的,需要靠在繆四娘身上,眼前是那把木尺,觸目驚心,已經被鮮紅的血液浸染。繆四娘一手扶著她,一手拔起尺子,明夷才發現,繆四娘的手心還在往下滴血。


    明夷驚呼道:“四娘,你的手……”


    繆四娘臉色微微發白,笑了笑:“無礙,這個術就是要用我的血作引的。我回去敷些藥,休息一陣就好。”


    明夷心裏萬分愧疚:“為了我的事,讓四娘受這麽重的傷……”


    繆四娘阻止了她:“不是。這些都是因果,這是我該受的。走吧,我給你配些藥,你回去用來定神補身。她既然與你和解,應當不會再出來作亂。”


    明夷心裏還是有些別扭:“但我做什麽想什麽都被他窺伺著,總有些不舒服。”


    “她沒有那麽強,隻有在你情緒波動十分劇烈或身心衰弱的時候才能有意識。你不用擔心。她這回出來,已經耗費太多力量,既然做了妥協,便是有此準備,被你的靈魂吞噬。加上我的藥配合,不到二十天,它就完全消失了。”繆四娘解釋道。


    明夷聽著,雖有一種放心的感覺,但總不是滋味。這是她第一次和真正的豐明夷對話,也是最後一次了。在她心中,豐明夷這個人,形象在不斷豐滿,不斷立體,從一個街知巷聞夜夜偷歡的浪蕩娘子,逐漸發現,她應當是個義氣兒女,否則不會有那麽多幫她念著她的兄弟和朋友,可是,她與連山的關係,終究還是成謎了,那西屋中的皮鞭和床榻,記錄下的都是無法再揭開的秘密。


    她與時之初的年少熱戀,成了一廂情願的悲愴。她與伍謙平的那短短相聚,是他的少年圓夢,也是她脫胎換骨的開始。她受過的傷痛和淩辱,讓明夷無法不為她心顫。


    就是這麽一個人,從一開場就已經死去的人,真的要離開了。明夷按住心口,暗暗許願,我會記得你,也會幫你實現你的夙願。


    洪奕挺著肚子,在門口眺望,終於見到兩人回程的身影,才放心下來,回頭招呼夏幻楓趕緊把打回來的野兔料理了。


    再近些,見到明夷的臉上,繆四娘的手上都是血,嚇得她差點驚叫出聲,趕緊堵住了自己的嘴。


    明夷咧嘴一笑:“乖乖,你別嚇壞了,你嚇壞沒什麽,別嚇到我的幹兒子。”


    明夷低下身,摸著洪奕的肚子:“好寶寶,不怕啊。”


    洪奕看她樣子無礙,推了她一下:“趕緊去擦一把臉,四娘,你手上沒事吧?”


    繆四娘搖了搖頭“沒事,我自己處理。”說罷,鑽進了醫廬之中。


    明夷找了個帕子,將臉上的血痕擦了擦,顧不上細看,走進廚房:“幻楓親自下廚?”


    夏幻楓正在給那隻兔子開腸破肚,場麵可怖:“你跟洪奕在外麵呆著吧,她可不能見這場麵。”


    “好,好。”明夷不敢跟這位護妻心切的準爸爸爭,拉著洪奕往裏間去。


    繆四娘手腳麻利,已經把自己的傷口處理好,在忙著給明夷配藥。明夷看著她,還有話想問,但稍稍猶豫,還是問了出口:“四娘,你最近見過……之初嗎?他可好?”


    繆四娘手上動作停了下來,似乎不知怎麽回答。


    洪奕嘴快:“我記得我剛來時候他不就來過嗎?和四娘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最近也有來過,不過來去匆匆,我都沒來得及與他打招呼。”


    四娘這才點了點頭,未轉身,說道:“不用擔心,他很好。”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錦衣挽唐》,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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