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百轉千回,信他,信他從骨子裏就一直渴望著有個能完全信任和托付,並肩作戰的人,這世上誰不怕孤獨呢?也不信他,不信他在利益與情感需要取舍時,會放下自己鑽營多年的權位。


    她不是個特別鑽牛角尖的人,硬要對方把自己看得比生命比理想比一切都重要。她的猶豫,不過是因為目前她與伍謙平的關係是平衡的,她作為幫派幫主和商人,他作為官員,資源共享也好,狼狽為奸也罷,都處於一個非常好的平衡狀態。當這件事牽扯了感情,就形成了另一種平衡,在情感的這一輪平衡裏,除了毫無重量的花言巧語,身體皮肉的淺薄吸引,她看不到更多的安全。


    如果放任自己陷入了,不僅會在情感上一敗塗地,更會影響到事業層麵。而且,明夷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這一次,她錯不得了,再錯,怕是再無支撐下去的力氣。


    上一次,她失去時之初時,失去孩子時,是伍謙平守在她的身邊,甚至日夜守護。如果遭受伍謙平的背叛,她真不知道天底下還有何處可以容身了。


    隻要不走出那一步,隻要維持著現在若即若離的關係,就不會失去。


    她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決定,傻笑著,趴在了桌上,閉緊眼睛。


    伍謙平輕輕搖了搖她:“明夷?”


    她嗯了聲,沒有理會。


    他將窗戶關上,再把她外袍解下,喃喃道:“怎麽喝這些就醉了?看來身子還沒完全好。”


    明夷感受到他將自己抱起,再輕輕放在床上,聽著他走開,又靠近。感覺著他輕手輕腳為自己脫下衣衫,蓋好被子,而後輕輕躺在自己身邊。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臉頰邊,想來,是在微弱的光線裏,看著自己的臉。


    她不敢動,生怕被看穿。


    她聽到長長的歎息。她聽到他在耳邊,輕聲的說話。


    “我知道你有些害怕,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可還是不夠。你想要的,我會給你。你擔心的,我去解決。總有一天,我要你毫無顧慮,也不再躲避。”


    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她的睫毛飛快扇動了兩下,又緊緊閉起。


    唉,還是輸給他,他明知她在躲避,隻是不願再逼迫而已。


    明夷醒來時,伍謙平已經不見。她想到今天是出發的日子,趕緊起身,裝扮好。昨夜回節度使府的時候,守衛隻以為這位大人帶了位小娘子回來享用,不敢多問多看。今日可再不能女裝示人。


    而她,也該好好想想,回去後,怎麽解決淩占筠的事了。


    想起此人,她的頭皮就一陣發麻。她來著世界後,見過那麽多各懷心思的人,沒有絕對的好壞,隻有各自的立場。她都能理解那些人,為利也罷,為情也罷,為名或為恨,作出種種行為。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淩占筠。


    這人在她心裏,是個冷血的存在。能犧牲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能用三種不同的身份同時存在。他是個殺人機器,是為了完成任務,不帶絲毫情感的怪物。這樣的怪物,她找不到他的弱點,無從下手。


    她隻能重新梳理這人的行為軌跡,找到他所欲所求,隻要有所求,便有機可乘。


    首先,他以豐四海的身份,接手拾靨坊,籠絡馬元贄,其目的有二,神不知鬼不覺殺死與宣宗懷疑有殺父欺母之仇的郭太後,以郭太後之死迫使馬元贄接受削權的處罰。


    在完成這件事的過程中,他無所不用其極。其中不能饒恕的一件事,便是將自己的“女兒”豐明夷送給了北司的宦官,任其淩辱虐打取樂。也是這件事,影響了三個人的一生。第一個自然是豐明夷,怕是直到灰飛煙滅都沒有從這件事中真正走出來。第二個是連山,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明夷基本可以肯定,東市拾靨坊二樓西屋,曾發生過不可為外人言的事,豐明夷在這兒,把所有的屈辱和憤懣都發泄在了連山身上,而他,甘之若飴,隻恨無法為她報仇。第三個是伍謙平,此事發生了一個階段後,豐明夷雖無需再忍受屈辱,但自棄傾向十分嚴重,伍謙平成了她療傷的碼頭,隻是終究伍謙平都無法救贖她的精神,她靠著自己,重新出發。此後,伍謙平便成為她最忠實的盟友。


    隻不過這些事,隻是豐四海完成目的過程中的副產品,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扮演豐四海的過程中,他還同時扮演著城南書院院判淩占筠,以及第三個身份,他的真實身份,麗競門的探子。


    當豐四海的任務完成後,他想要的是幹淨利落地退場。拾靨坊那把大火,究竟是連山所放,還是豐明夷,已經不重要了。這兩人都未想到,豐四海的身手了得,能從容李代桃僵。至於讓豐明夷在火中險些喪生,極有可能也是他順手所為,殺人滅口。


    此後,他繼續以淩占筠的身份,在長安生活。掌握了足以挑戰老牌世家子弟地位的長安新貴子弟,協助了一批有真材實料的未來可用之材,更重要的是,監督他們,了解派係的門生之爭。


    淩占筠從未做過一件與自己的使命職責無關的事。而最近他做的這兩件,便可窺見他身上的任務。一件是劉義宗之死。這件事,值得琢磨。這位淩院判真是個三頭六臂的厲害人物,掌握書院之外,他時刻關注著江湖的動向。劉義宗死得蹊蹺,死得時間地點剛好。讓天一幫損兵折將之餘,還引得內部猜忌,並不得不退出長安。江湖勢力削弱,損害的是崔氏和地方藩鎮的利益,得益的,是王權。


    另一件,便是連山之死。淩占筠不做多餘的事,因此,雖然連山和豐明夷逃過一劫,他並未再次下手,因為讓誰死讓誰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平順順執行自己的任務。連山找上門去,他隻有一個選擇:讓連山再也無法開口說話。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錦衣挽唐》,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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