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謙平比明夷預料的回來要早一些,她還沒來得及換下衣衫,他已風塵仆仆而來。


    “怎麽來得那麽早?官署應當大把公務等著你吧?”明夷下意識在開門前便把畫軸藏在了衣箱中,心跳十分激烈。


    伍謙平解開外袍,興致盎然地看著她:“怎麽?不樂意我早些來?若等這行露院掌了燈,往來人多口雜,還是不便。官署事務雖多,這幾日我也隻能擱下,總要臨時抱抱佛腳,怕明夷明日拒絕我。”


    明夷知他所說是三日時間考慮是否嫁他的事,心裏難免甜滋滋,但想到今日所談所為,又覺得沉甸甸的,需要盡快做個決定,自己與淩占筠合作的事,告訴他還是瞞著他。


    心裏煩擾,便隻是敷衍一句:“你當如何抱佛腳,是要賄賂我嗎?”


    伍謙平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攬著腰身:“今日這一身素淨雅致,又藏三分女兒家的嬌俏,很是好看。我當然不能辜負明夷悉心妝扮,當好好伺候夫人。”


    明夷攬著他的肩,顧不上他言語調笑,思緒自翻飛。


    如果自己隱瞞著他,以後有些偷摸與外部聯絡的蛛絲馬跡,很難瞞過伍謙平這樣心有九竅的人,白白增添猜疑。暗地為他搭橋鋪路的,他若不知情,還產生什麽狗血誤會,那豈不是慘得很?


    不如說了,一來他承自己的情,知她為了自己如此用心良苦,當然會投桃報李。二來許多事情,情報來了,如何處理,怎樣交代,她雖有小聰明,但並不通官場種種關節,還是與他商量著,最為妥當。


    明夷下了決心,倒是輕鬆許多,推開他:“你如此有心,我也不能讓你白白辛苦,今日出去,備了個禮物送你。”


    伍謙平笑道:“我倒是頭一回收到明夷的禮物,期待得很。”


    明夷翻開衣箱,呸了聲:“以前我可沒少給你送好東西,伍大人的胃口一直那麽好。”


    伍謙平不以為然:“那當然不同,那是豐幫主送給伍大人的,我要的是明夷你送給我的,哪怕隻是一首詩一句話一片葉子,都價值連城。”


    明夷瞥他一眼,把卷軸遞到他手中:“詩沒有,畫倒是有一副。”


    伍謙平打開畫軸,凝神看了許久,微微低著頭,明夷見不著他的神色,倒有兩分莫名忐忑。


    他終於放下,眼睛彎彎的,吟了一句:“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明夷一臉茫然。


    伍謙平又將她拉回懷中:“這是漢武帝的秋風辭,行幸悲秋之作,這一句是他看著春蘭秋菊,想起逝去的李夫人。”


    明夷身上僵了一下:“這副畫,讓你想起了她?”


    伍謙平氣得掐她的臉:“你在吃哪門子飛醋?我隻是想表達,畫中人美貌,幸而此刻也在我懷中,當格外珍惜。”


    明夷樂了,摟著他說:“記住你自己所說,若不珍惜,我也讓你隻能念著是耶非耶,立而望之,翩何姍姍其來遲。”


    伍謙平又掐一下:“不許胡說,你當與我共白首。”


    明夷一怔,頭一回聽他如此說,竟莫名感動。


    伍謙平放下畫軸,開始了審訊模式。


    “這幅畫,應當是林昭畫的吧?你現在與胤娘交惡,應當不會有閑情去承未閣繪影。難道你是去了城南書院?”伍謙平神色驟然嚴肅起來。


    明夷撓了撓頭,還想嬉笑過關:“是,我想著與其每天擔心著淩占筠對我不利,不如一次說開,不過我也做了十足準備,他的身份秘密畢竟在我這兒,我有辦法自保。”


    伍謙平冷哼了聲,晃了晃這卷軸:“依我所看,你倒不像有什麽十足把握,你若喜歡繪影,早就繪了,今日這,怕是擔心自己來日無多,給我留個念想吧?你收回去,不是活生生的你,我不稀罕。”


    明夷看他雖言辭嚴肅,話裏話外依然滿滿的情意,也便忍了他如此傲嬌的語氣,反倒覺得可愛無比,軟了聲音:“我在你麵前,就是個水晶心肝,都被你看真切了。我是擔心萬一回不來,你瞧著這畫裏的模樣,不會記著我慘死的醜態。”


    伍謙平眉頭緊皺,將她抱得更緊了:“胡說什麽!要是你不一心好好活著,我還不如現在就離你遠遠的,省得到時候要我生不如死。”


    明夷喉間哽咽,忍住,笑道:“我不是好好的嗎?不僅如此,還有更好的消息。”


    明夷坐到一邊,與他細細將和淩占筠的對話都一一複述,隻是省略了些時之初相關的情節。將皇帝從光王府開始培養四大虎衛,三兄弟如何各自發展,說了個清楚。


    伍謙平饒有興致:“看來他還真和你有幾分父女情分。一邊是君主大義,一邊是二十餘載養育,你現在提出想與他合作,他能左右兼顧,自然是高興的。”


    “看來你也覺得,他是的確有相幫之意?”明夷看著伍謙平,他的判斷,應當比自己更準確。


    伍謙平點頭道:“你手中雖有他身份把柄,但暴露他身份不過是兩敗俱傷,對你毫無好處,與他合作,卻能得到極大的益處,這些,他也計算過。何況,以前的豐明夷,是個勝負欲極強的女子,他不知你已非昔日之人,憑借他多年的了解,你與他合作,是情理之中。”


    明夷垂下眼簾:“我隻是想著,你現在雖然有崔氏、魏氏和韋澳三邊的勢力,但每一邊,都不安穩,都可能在危急時候把你推出去當犧牲品。滿朝上下,利益關係縱橫,機關算盡,從無可靠的靠山。唯一可靠的,就是皇座上那位,隻有他真的信你、用你,你才能屹立不倒。”


    伍謙平讚歎道:“明夷見識不遜男兒,我接近韋澳,便也是想有機會讓他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我與各家關係越複雜,與每一家便越淺薄,皇上最厭人結黨,我不能屬於任何一黨。否則便斷絕了上三品之路。但這樣,我也很難得到任何一邊進一步的助力,恐怕這位置一坐十年。”


    明夷笑道:“這條路,我給你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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