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噴噴的烤鹿肉和烤石蛙,湛清碧綠的燙野菜,加上鹿骨熬的湯下了些麵片,算得上山中格外豐盛的一餐。


    同餐四人,除了洪奕還沉浸在調戲明夷新婚之外,都各懷心事,食不知味。


    明夷給繆四娘遞了塊鹿肉:“四娘多吃些。今天我真是叨擾了,還準備那麽豐富的飲食。”


    洪奕笑她:“是啊,否則一頭鹿我們能吃四五天的,你胃口那麽大,恐怕一頓就沒了。”


    明夷瞪了她一眼,氣道:“是是是,我少吃些,你現在一人吃兩人補,我哪敢跟你搶。”


    夏幻楓笑道:“是明夷帶來的好運氣,我可不是每次上山都能遇到這樣的蠢鹿。”


    幾句話說完,又陷入安靜中。繆四娘看來心事重重,也不知是後悔與明夷說了當年事,還是擔心時之初將來的劫難。夏幻楓則還在掛心對付天一幫的事,也可能想起自己與龔夫人的往事,有些心不在焉。


    隻有洪奕專心吃喝,讓明夷都有些意外。這鹿肉難免腥臊,尤其是鹿骨湯,真不知這孕婦怎麽能如此津津有味。


    “你胃口挺好啊?沒有孕吐什麽的嗎?”明夷給洪奕又盛了一碗湯餅,遞過去。


    “有啊,不過早過了那個階段了,而且有四娘在這兒給我調養,我好得很。”洪奕喝了兩口,看了下明夷,“你年紀也不小了,早些考慮生個娃吧,讓四娘替你開些補身的藥。”


    繆四娘聽到此,微微笑了笑:“我已經給明夷準備好了,一份你明日熬來喝,另一份夫妻二人共飲,滋陰壯陽。”


    明夷聽得臉上一熱,小聲說道:“謝謝四娘。”


    洪奕哪會放過她,擠眉弄眼撞了撞她胳膊:“年歲大,腰容易折,回去悠著點。”


    飯後,明夷陪著洪奕曬了會兒太陽,突然有種感覺,身邊這個快臨盆的女子,雖然依然是自己最親密的閨蜜,但很多事情,已經無法與她說了。


    這段時間,明夷經曆了太多,從單純的想把拾靨坊做好,到想倚仗江湖力量給自己更多保護,而後,才明白什麽叫身不由己。在遭受大婚失約、中毒失子,身心俱疲之時,正是她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或許正因如此,她對伍謙平的感情才無法抑製地迸發出來。到現在,失去一切勢力,但卻需為兩人未來打算,卷入麗競門之中,她早已不是當初的明夷,更非那個明怡。


    很多事情,她已經無法跟洪奕商量了,也不想將如此複雜晦暗的事情帶到她麵前。洪奕本就是個及時行樂,不求甚解的性子,如今肯安心在山裏呆幾個月已經算是極大犧牲。明夷瞧得出,潛移默化中,洪奕也變了,變得柔和,變得踏實,已經準備好做個阿娘。


    反觀自己,明夷有些怯於剖析。原本的底線,一一坍塌,三觀,碎了一地。她可以接受做個與人共夫的平妻,可以直視死亡與犧牲,可以眼也不眨決定參與一場謀殺,可以為了私人的利益損及公益。這樣的自己,是極深的墮落吧?


    但她真沒有悔改的意思。站在和平中,居於安樂裏,居高臨下指摘他人總是容易的。但這是在一個即將分崩瓦解的帝國,一個四處硝煙、年年兵災的世道,麵對的是宦官舞戈、黨派林立的朝局,以及刀光劍影、人命如草芥的江湖。混混沌沌苟活,靠的是運氣,但要想站直了活著,不被時局吞噬,必須具有梟雄的氣勢。


    不害無辜之人,不殺對自己無殺意之人,這是她新的底線。


    忠於自己,不悔所為之事,是她新的原則。


    活著,活得好,讓關心之人活得好,才有可能施惠更多人,如同這次春善席,雖有利用職務之嫌,但至少滿足了數千人一餐飽飯。她不是救世主,也沒偉大理想,隻是,想用力活一次。


    臨別,明夷提出讓夏幻楓跟她出去,與花子賢見一麵。夏幻楓想了想,也有此必要。二人一路上山,繼續商討幫派危機的細節。


    “肖氏夫婦那裏,他們究竟為何突然與胤娘合作,你可清楚?”夏幻楓問道,“我對他二人一直有些瞧不明白,看上去並不願參與幫派內的勢力鬥爭,怎麽這回如此奇怪?”


    明夷猶疑該如何說明,肖氏夫婦和令狐家的關係越少人知道越好,何況說出來也並無裨益,隻得說道:“他二人一向是獨來獨往,也並在意究竟是誰當家做主,隻要不影響他們的買賣。這二人我們先放下,如今花子賢交給你,馬成淩我解決。就差一個儲娘子了。”


    明夷想到肖氏夫婦,不由心中感慨。時之初雖然經胤娘挑唆,繆四娘的欺騙而誤解了她,但對她的道義之處還是相當信任。隻要不對她下殺手,她還是會顧及他的死活,不會將令狐家的秘密告知他人。她從未想過要他家破人亡,即便不愛了,也留有情麵。


    從這一點,明夷覺得自己還是輸了。輸在即便一步步在往下墜,還是習慣性,會站在對方角度考慮。無論是錯過了的時之初,還是愛錯了的魏守言。如果不是因為如此,她會過得更愜意,也會贏得更漂亮。


    夏幻楓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我相信儲娘子那兒,隻要你有機會和她平心靜氣談談,會有好消息。”


    明夷嗯了聲:“是,她是個一心隻為兒子,冷靜而有謀略的女子。我不信她僅僅因為一個未來孫子,就可以毫無原則底線。”


    夏幻楓問道:“你預備怎麽說服她?”


    “婦姑之間本來就是天生的仇敵,更何況一個是寡母,一個心機深重的新婦。儲娘子對胤娘的來路也清楚,絕對是看不上的。她難道不怕儲伯顏以後栽在這個女子身上嗎?隻不過現在忌憚她腹中孩兒,暫且不動。待生產後,最想胤娘消失的,一定就是儲娘子。”明夷實在對儲娘子護犢之心太過了解,為了儲伯顏,儲娘子什麽都做得出來。


    夏幻楓笑得有些古怪:“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有件事,恐怕你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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