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他有幾分把握?”淩占筠聲音冷而澀。


    明夷愣了下,她不懂這突如其來的疑問。是對伍謙平有能力取代韋澳的把握,還是對自己操控伍謙平的把握?無論哪種,都應當是淩占筠想知道的吧。


    她鎮定心神,神色中帶幾分倨傲:“他能從一個毫無依靠的孤兒到官居四品,不僅年紀尚輕,且並不為任何勢力所製,阿爺認為,他比韋澳,何如?”


    淩占筠微微頷首:“比韋澳少了祖蔭出身,也少了戾氣鋒芒,卻能仕途如此順暢,絕不可小覷。”


    明夷聽人誇伍謙平,心中舒坦,但還是忍住了笑意:“我一向覺得他陰騭,凡事不露聲色,為官做人滴水不漏,也因此而無法對他產生愛意。縱如此,也不得不承認,他是最適合官場的那種人,有權欲而無超出德行能力的野心,有利欲更知進退有度獨食難肥。若他有韋澳的際遇,怕早已超越其成就。”


    木兮掩口而笑:“明夷對自己的夫君真是不吝溢美之詞啊,看來對這樁姻緣十分滿意。”


    明夷輕哼一聲:“此樁婚事確實出於我意願之外,我本不想將兒女私情與利益合作混為一談,但當時情況特殊,隻得將錯就錯。”


    淩占筠搖了搖頭:“明夷此言差矣,自古女子以情馭人者眾,兒女私情,便如一把袖中劍,一盞蝕骨毒,最好用不過。是人,便有弱點,源於其衷心所求。你言伍謙平他能控製權欲與利欲,而人,總會在某一種**上失控。或許,他衷心所求,便是**。”


    明夷從未如此想過,被淩占筠一點,難免一陣恍惚。伍謙平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個極為理智的人,無論何時,何境,能站在遠處,以旁觀者的姿態,做出冷靜的判斷。他城府深,善於博弈,即便對外界表現出的貪圖小利,也是計算演飾的結果。


    他當然有動情時,明夷不是未經人事的女子,辨得清他情之所至。他貪戀在她身邊的每一刻,並不掩飾對她的依賴和迷戀,最脆弱的心思也都暴露無遺。


    想到他每每呢喃說,不要走,不要離開他,明夷心上一熱,縱使鐵石心腸也化作水,更何況原本多情。


    但她未敢想過,二人之間這早已習慣了的溫存,是伍謙平“衷心所求”。而二人的夫妻之情,會是他周身的軟肋,失控之所在。


    明夷頹然一笑:“阿爺怕是高估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他對我有情不假,但說有多深重,倒未必。更勿論我能以情駕馭其所為。”


    淩占筠哈哈笑道:“沒想到我的兒也有妄自菲薄的時候。他若不是為情所迷,怎會為了你甘願得罪了魏氏,那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大靠山。你既然說與他早有合作,那各取所需即可,何必為了讓你心裏舒坦,作出如此大的犧牲。他原本所缺就是出身,能當上魏氏的女婿,本可以讓他仕途平坦。別的不說,工部的侍郎,加上魏家戶部尚書的背景,若要求財,再簡單不過。”


    明夷心知他所說不假,隻是現在並非糾結此事的時候。她要的,本就是淩占筠認定她控製著伍謙平,而伍謙平能替下韋澳之位,將以四君子為核心的這場危機,化於無形。


    淩占筠看來心情極為舒暢,眉眼開闊了許多:“看來這就是上天注定。阿爺一直擔心你的終身,如今你嫁了他,既有經天緯地之才,又對你情深如許,我也就放心了。”


    明夷目光閃動,配合他,似乎父慈女孝。心裏冷冷想著,還不是想著女兒能控製住這麽一個有利用價值的男人,是件好事。


    明夷臉色漸漸暗下來,歎了一聲:“還算是不錯,隻是那人……到底意難平。”


    淩占筠皺眉道:“你還念著那小子?你在他身上可是跌倒了兩次,我倒是希望你與他再不相見。”


    明夷說的是時之初,她沒忘了自己前來,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借淩占筠的手段,探知胤娘現在背後究竟是誰。胤娘是她的一塊心病,明明隻是個出身寒微並無大才的女子,卻能讓她如此棘手,感覺瞧不透。她覺得胤娘像一條竹葉青,若不小心對付,不知何時便會豎起身子咬她一口,令她一命嗚呼。可偏偏這條美女蛇又總在可以咬下的時分,留了一分情麵,這不像她所為,倒更讓明夷覺得難測、煩躁。


    至於時之初,明夷還有些猶疑,要不要和盤托出他的身份。其實這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他總會回長安,而且以令狐的名字出現。他的身份在任何人麵前都不再是秘密。唯一的秘密,是他並非無意散佚於族譜的令狐之子,而是與大筆財產一同被刻意隱藏的令狐家主。


    那便待他回來再說吧。她最好還是在淩占筠麵前,做一個癡情於時之初,卻被欺騙和辜負的女子。


    “我總有一天,要在他身上,討回來。”明夷一字一頓說著,三分真,七分假。


    她無法把時之初出現過的經曆,當作無痕之夢。但這份痕跡,越來越淡了。從思念到怨恨,從不解到無謂。她清楚感受到,是伍謙平給她的擁抱與溫度,把那人的影子一點點在消磨掉。如今,隻是一個存在過的舊男友,一個無法否認的過去,和不後悔也不怨懟。


    木兮言語間對她身上發生的事一清二楚一般:“明夷你聽我一句,他多番辜負,你絕不可再有幻想。惜取眼前之人,方為正道。”


    木兮說著,眼神飄忽,似乎瞟了淩占筠一眼。這話,怕也是說給他聽的。


    明夷捏了捏木兮的手:“放心,我隻覺得他的存在便會讓我記起我的恥辱。他已經離開長安一陣,但我總覺得他還陰魂不散。我最近在處理上官幫派的事務,胤娘背後,一定是有人的。我懷疑,還是他。”


    明夷看向淩占筠,希望他能透露些消息。作為大唐最頂級的情報機構,淩占筠是不可能對時之初這個人的存在無動於衷的,但他究竟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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