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多巴羅三子阿蒙率軍撤退,回去熙州途中和多巴羅本部相與,說了落石山大戰過程,宋人有了新型火炮,和渭州城頭那些木架子弩炮不同,新型火炮外觀雖小,但威力極大,可讓戰馬驚群。


    尤其長子二子戰死之事,讓多巴羅悲痛,帶著阿蒙撤退熙州,稍作安頓。


    當晚,父子二人商議,以熙州城牆為守,等待羅撒部帶兵來援。


    結果隻隔一天,宋軍便到熙州城外,相聚兩千步距離擺開陣勢。


    攻城比守城難,守軍依靠城牆,能給攻方帶來巨大傷害。前麵幾次宋軍都是用人命往上堆,在各種攻城器的配合下入城,但這次有了王漢的火炮,攻城方式便改了,不需要建造攻城器。


    王漢讓淩振把炮擺好,計算角度,先對著城牆方向試射一發,計算距離。一炮轟出,炸在城牆外二三十步遠,爆開火球。城牆上帶著金色翻皮帽的多巴羅探頭看,麵上露出難堪,心裏嘀咕,宋軍有這樣的火器,怕是這仗沒法打。


    王厚坐在馬背,看著淩振閉著單眼用大拇指量,而後口裏念念有詞,三九二十七,一八得八,聽不懂說的什麽,大感稀奇。便問王漢,“炮手在做什麽?”


    王漢笑答:“計算距離。”說完走近淩振身邊,指著城牆上的將樓,道:“淩團長,看到那個將樓嗎?”


    淩振:嗯!


    王漢眯起眼,嘴角一抹笑,“想辦法幹他娘一炮。”


    淩振得令,重新計算,略感為難,“司令,有點難,距離可能不夠。”


    王漢給指點,“把炮稍微抬高點。”


    淩振依言而行,往輪下墊兩根枕木,而後點火。就聽嗵地一聲響,一顆黑色彈丸飛上天空,朝著城樓而去,還沒等落下,炮彈引信已經燒到頭,轟地一聲炸開,半空裏爆開一團火光。


    眾人清晰可見,城樓上的人集體一個哆嗦,縮進城牆裏麵不敢露頭。


    宋軍這方總帥王厚見狀,脫口而出一聲豪讚:“好個轟天雷!”讚完了看著淩振,滿眼裏都是笑意,“再來一發,這次打準些,炸開他的城門。”


    好個轟天雷!!


    淩振深受鼓舞,卻也知道射程不夠,命令部下炮手,將炮再往前推五十步,而後點火,這回就打了個正著,炸的城牆上麵塵土飛揚。


    熙州城牆是夯土建造,內裏不是中空,不好炸開,王漢下令都往城門上打。眾炮手立即調整,放了四五發,終於瞄準,開始連續排炮。


    隻打了三炮,城門便轟然倒塌,王厚見狀,下令全體進軍。


    眾兵將疾馳而去,並未遇到反抗,所到之處,全是老弱。原來,半空裏那聲炮響,已經嚇的多巴羅棄城,從後門跑了。


    這卻是連王厚都沒料到的結果,兀自納悶,羌人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懦弱?後來詢問城中留守人員才知,守城的幾千士兵是多巴羅部最後的力量,若是失了,多巴羅便一無所有,故而不敢應戰。


    吐蕃諸部,沒有牛羊可以養,沒有奴隸可以搶,但沒了戰士,就什麽都沒有。正是因為這種觀念,吐蕃諸部數百年都無法凝成有效的戰鬥力,隻會內鬥。


    攻下熙州,稍作休整,兩日後又得了洮州,五日後到河州,十日後得了湟洲,等攻下湟洲,王漢手中便沒了炮彈,童貫想要攻打青唐,王厚卻持反對意見。


    王厚道:“吐蕃連失四州,六萬人馬全部在青唐,若是再攻,他們必然全力反抗,青唐城牆高險,易守難攻,再加上此時冬雪將至,天凍路滑,王保義手中也沒了炮彈,實在是與我軍不利。”


    童貫聞言點頭,“便依相公所言,等到開春氣候回暖,再做打算。”


    至此,王厚駐軍湟洲,靜等過冬。另外河州熙州洮州也安排將領駐守,等待朝廷派官。


    卻說高俅劉仲武一路,原本計劃他們打下岷州再攻熙州,結果王厚兵貴神速,勢如破竹,等他們拿下岷州,王厚已經拿下洮州,隻能一路撿空城,等到湟洲匯合,高俅不甘又佩服,稱讚王厚兵事如神。


    王厚謙虛,“非是我用兵如神,實乃火器之功。”而後當高俅和劉仲武麵,介紹了王漢,介紹了火炮。


    高俅劉仲武都讚,有此等神器,大宋必興。又說,王漢有此功勞,官家必然大喜,前途不可限量。


    眾人又說,此番收回河湟,千萬別再棄城,占了河湟,不僅遏製西夏,連西域客商來往都更方便。


    過不了幾日,高俅整理戰報,先回東京複命,順便幫諸位請功,童貫依然留在湟洲,等待明年開春拿下青唐。


    高俅臨走前,王厚特意叮囑,“回去東京讓火藥局和軍器監全力打造新型火炮,有五百門炮,明年開春便可對西夏用兵。”


    高俅應承,吃過踐行酒,自去回東京。


    卻說冬日裏無事,王漢閑的難受,向童貫請假,欲往延安府,探望故人。


    童貫應了,讓他路上小心,多玩兩日也無關係,開春前回來即可。另外特意叮囑,“你此番是受命在外,無令不得回京,若是被人在東京看到,官家要怪我管理無方。”


    言下之意,童貫認為王漢是想家裏李清照,要回東京看嬌妻。故而提醒他,要注意分寸。


    王漢曉得利害,表示絕對不回東京,真的是去延安府。


    湟洲到延安府,全程將近一千公裏,又是冬日趕路,高原上風雪交加,讓王漢吃足了苦頭,幸好他出來騎著兩頭犛牛,不然很可能要凍死在半路。


    即便如此,他也不悔,作為軍人,他有鋼鐵般的意誌,為達目的任何困難都能克服。別說時間能等,可以過了冬天再去延安府,王漢的性格急躁,根本等不得,腦子裏裝著護體寶甲的秘密,睡覺都不香。


    打仗時候還能用軍事麻痹自己,眼下不打仗,跟著一班軍漢成日裏喝酒吹牛,閑的蛋疼,還不如去延安府找徐寧表舅。


    走了將近一月,終於抵達延安府,王漢找了當地最大的酒店洗澡休息,好好緩了一夜,第二日便去延安軍器坊尋找湯峪。


    湯峪便是徐寧的表舅,也是湯隆的父親,湯家世代以鑄造兵器為業,在延安府非常有名。因為武器做的好,湯峪深得老種經略相公賞識,便給了個知寨官做。


    知寨是個什麽官?


    【寨官,民官也。知寨如裏正之於長官】。這是說,知寨非朝廷正式編製,是個民官。用王漢後世的意思來理解,就是個民兵大隊長,但這個大隊長有實際兵權。


    比如西夏和宋交界,盡管表麵和平,實際私下裏多有齟齬,經常你打過來我打過去,所占領的地方,來不及建城,便建個寨子,放一隊兵把守。這個寨子,便是知寨。兵員的頭目,便是知寨官。


    雖然不受朝廷正式冊封,但待遇是從九品武官待遇,還有許多實際好處,不容細說。


    另外一種,則是巡檢知寨,適用於土匪出沒之地。


    講道理,一個鑄造武器的鐵匠,是沒辦法做官的。但湯峪實在有一手好本領,由他指導鑄造的兵器,要高出其他人許多水平。老種相公是個獨具慧眼的人物,當然要給湯峪些特殊待遇,便給了個知寨官做。


    到了軍器坊,王漢向守門湘軍說明來意,自己是東京來的,和湯知寨親戚,很快便給通報,不多時內裏出來一位雄偉老漢,約莫五十三四,上下打量王漢,麵帶笑容,兀自稀奇,“可是徐家表侄?”


    王漢連忙拱手:“問表舅好,我姓王,叫王漢,和徐寧以兄弟相稱,此番從東京往秦鳳路河湟開邊,受徐寧所托,來看表舅。”


    說完手指犛牛背上,各種禮品,好大一坨。


    湯峪見狀拱手,客氣了客氣了,而後讓王漢稍等,他告知一聲便來。


    不多時,湯峪從軍器坊出來,帶著王漢往家裏去,距離軍器坊不遠,是個高門大戶,進門有仆人和丫鬟,來問客人好,幫客人拿禮物。


    進去賓主二人坐了,先是一番閑聊,問些東京風土人情,又問河湟開邊戰果,聽說已經占據湟洲,湯峪欣慰,稱讚:“王經略相公也是一方名將,名聲比起老種經略相公絲毫不差。”


    也是事實,西軍幾個將領,都有幾分本事,但王厚和種師道相比,底蘊差了些。王厚是王韶之子,隻傳了兩代。種師道可是家傳五代名將,延慶路守軍被稱為種家軍,乃是大宋第一軍,湯峪說兩位相公名聲不差,乃是謙虛之意。他是把王漢看成王厚家裏什麽人了。


    王漢也不解釋,多聊兩句,假裝不經意,開口問起,“湯表舅,徐寧哥哥家裏有副刀槍不入的雁翎圍金甲,聽聞是出自表舅家裏。”


    兩人聊的正好,突然提到雁翎圍金甲,湯峪表情一怔,略微失神,很快掩飾過去,嗬嗬笑道:“是祖上所做,可惜工藝已經失傳,如今我們再也做不出那樣的甲了。”


    王漢心道:你們當然造不出那樣的甲,那種葉片鑲嵌手法不用機床是做不出的。麵上繼續問:“卻是不知,是那個年月做出來的?”


    湯峪聞言皺眉,看王漢一眼,心裏似乎嘀咕,不想答,但還是說了,“太祖年間便有了。”


    說的王漢心思一動,果然如此,雁翎圍金甲出現的時間在大宋建國之前,如此也解釋了甲內為何會有三句話的血書留言。肯定是有人對宋太祖趙匡胤說過什麽,所以他才會在太廟石碑上刻字留言,警告後世子孫,不得殺士大夫。


    這招狠呐,看遍北宋百多年,竟然沒殺一個士大夫,堪稱奇跡。


    知道這些還不夠,王漢再問:“表舅可曾聽家族長輩講過,這寶甲鑄造時候有什麽特殊?”


    眼見湯峪臉色變得十分嚴肅,王漢笑著解釋,“是這樣的,小侄也是家傳鑄造工藝,對各類鋼鐵金屬都有了解,唯獨沒見過雁翎圍金甲上的材料,故而好奇,所以前來詢問探討。”


    湯峪嗬嗬兩聲,搖頭,“百多年前的事情,我哪裏知道。若是知道,雁翎圍金甲也不會是全天下獨一份。”


    王漢聞言,麵露失望。


    湯峪見狀,詢問:“你從湟洲長途跋涉上千裏,就為了問這個?”


    王漢笑言否認,“不是,主要是替徐寧哥哥問表舅好。”


    湯峪笑笑,不再詢問,起身走向門口,看看屋外,歎一口氣,麵色沉痛,叨咕一句:“為有犧牲多壯誌!”


    王漢剛拿著茶杯要喝,聞聽此言,驚的一個激靈,茶杯捏的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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