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此次采藥凶險,主要是和大宋朝廷軍製有關。


    在宋而言,軍人是終身製,也是消耗品,在某些上位者眼裏,兵卒是用來執行任務的工具,完成任務才是首要,人命是其次。軍法有規定:兵卒不能保主者斬立決。


    便是說,士兵跟隨將官出任務,當以保住上級性命為主,若上級戰死,兵卒活命,即便回到大宋,也是斬立決。


    就說當年夏軍攻陷金明寨,主帥張興戰死,宰相章惇大怒,要把剩餘活下來的四千兵卒全部砍頭。被李清臣勸住,說:如果這次殺了四千兵卒,下次再有主帥戰死,剩餘兵卒將會全部投敵。


    章惇一想有道理,隻把主帥身邊的十六個親兵全部砍頭。


    這法子不能說狠,而是封建統治者為求統治地位長久永存製定的。主帥不死,戰死的士兵都能得到撫恤金,家裏人會有實際好處。主將若死,兵卒便沒有實際好處。故而,兵卒們在戰鬥搏命時都會十分勇敢,因為他們沒有退路,要麽戰死沙場,成為忠烈,落個好名聲。要麽成為慫包,被人瞧不起,家人也得不到實際好處。


    在這樣的製度下,道長要殺王漢,炮兵團下轄十五名士兵將會搏命。而王漢若要殺道長,道長帶來的三十二名龍神衛禁軍也會搏命。


    故而,王漢說這次出去采藥凶多吉少——並不是王漢舍不得殺宋兵,隻是覺得這樣的死亡毫無意義。


    士兵應該死於戰場,而不是死於內鬥。


    不對,自己和道長間的鬥爭,不能算內鬥。內鬥隻限於國家內部爭權奪勢。而自己和道長間的鬥爭,關乎未來的整個華夏民族。


    所以,對王漢而言,這場戰鬥隻能勝利,不許失敗。


    失敗了,整個華夏的民族悲劇便會重演。


    馬背上顛簸了一天,總算過了青唐關。青唐便是後世的西寧,但外貌和後世的西寧天壤之別,青唐古城牆高城厚,六萬羌人把青唐圍成鐵桶,城門口有重兵把守,宋朝的采藥隊不敢過城門,而是走遠離主城二十裏的山道。


    這是王漢的提議。


    王漢說,我們五十多個男人,都帶著兵器,從青唐關過,根本是用筆在頭上寫著我們是漢人細作,去是送死,最好的辦法就是繞路。


    而繞路也不安全,有羌人巡邏兵,一旦發現有強力武裝人士,同樣會有大戰。


    這點正是王漢想要的。


    道長想把自己騙出宋境殺死,那正好,自己也借著羌人之手除掉道長。


    隻是有個問題王漢始終想不通,道長哪來的勇氣要把自己騙出宋境剿殺?


    是梁靜茹給的嗎?


    這招簡直昏透了,自己武力值多高他們沒打聽過嗎?


    反向思考,如果對方明知自己很厲害,卻依然騙自己出宋境,那麽結果隻有一個,出了宋境,有極大的災難在等著自己。


    真他娘的頭大。


    進入青唐境內三十裏,天色變黑,道長下令安營結帳,埋鍋造飯,今晚在此過夜。


    這做法讓王漢納悶,他們在打什麽主意?


    不管了,不管他們打什麽主意,今晚就動手,正所謂先下手為強,不能等著敵人拔刀自己才亮劍,能提早幹死對手為最好。


    士兵們紮好六個帳篷,繞著棲息地一圈,中間生了兩個大火堆,大家圍繞火堆而坐,各自喝水烤肉聊天。


    王漢手下炮兵團人少,龍神衛禁軍也有幾個人坐過來,跟炮兵們聊天,關係融洽。那邊道長讓人從貨車上拿出烈酒,給眾人分享,拿到這邊,王漢冷冷一句:“炮兵團士兵不得飲酒,違令者斬。”


    那持著皮囊的手就僵在半空。龍神衛禁軍班頭叫張鈺,聽聞王漢這般說,心裏不美,扭頭笑道:“王將軍,這天寒地凍的,讓弟兄們喝兩口暖暖身子,不礙事的。”


    王漢眼皮都不抬,“要喝你們喝,我的弟兄不許喝。”


    那持著皮囊的手便往禁軍手裏送,小夥子還陰陽怪氣地說一句:“不喝才好,來來來,咱們弟兄喝。”


    和眾炮兵坐在一起的禁軍有位老大哥,是個老好人,拿了皮囊,笑嗬嗬地往王漢跟前走,“王將軍,你來兩口嚐嚐,這酒是道長親手釀造的藥酒,禦寒效果極佳,這一路來,我們弟兄喝過不少,活血化瘀,強身健體,你喝一次就知道,來吧,喝兩口。”


    老大哥往王漢手裏遞,王漢根本不領情,把個牛眼一瞪,老大哥表情怔住,訕訕而退。


    本該是歡樂融洽的一幕,卻因為立場不同,變的尷尬。


    王漢黑臉,手下士兵也不開心,都悶聲坐著,拿著水囊啃幹糧。所謂幹糧,是軍中大鍋做的烙餅,後世也叫鍋盔,此時早就凍成硬塊塊,要牙口很硬才能啃動。


    至於水,也凍成冰疙瘩,眾人拿著水囊喝水,是用力把冰疙瘩往嘴裏吸,跟後世吃袋裝冰激淩一個意思。


    艱苦也沒奈何,西北之地,冬日裏行軍打仗,隻能如此。


    那邊林靈素咧嘴笑,過來勸王漢,“老弟不必如此,今夜由龍神衛禁軍值夜,炮兵弟兄們隻管休息,多喝兩杯無妨。”


    王漢心裏惱怒,暗罵:不是你個老賊,我們此番當然在吃酒吹牛,你還有臉講?心裏蹭蹭火冒,要殺人,原本是個絕佳機會,暴起一刀就能結果林靈素性命,心裏卻想著唐武的交代,千萬別殺林靈素。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王漢就是覺得唐武有道理。


    當下麵上帶笑,軟聲道:“道長不知道,我才當的將軍,想多過兩把官癮,這幫牲口不服管教,我得給他們立立規矩。”


    那方玄真道人冷哼,笑道:“規矩不外乎人情,不讓士兵喝酒便是立規矩,你這規矩還真是奇特。”


    王漢聞言哈哈大笑,扶膝而起,右手有意無意地抓了劍柄,往玄真跟前走,口裏道:“玄真道長說的對,便依著道長,各位弟兄,放開量喝,今晚不醉不歸。”說完回頭對炮兵們笑,“全體都有,起立!”


    炮兵眾人聞言都歡喜,齊刷刷起身,等待將軍賜酒。


    那曉得,等王漢一個轉身,長劍卻先出了鞘,帶著嗆啷啷的龍吟,一匹白練直奔玄真而去。


    卻是王漢心裏定了主意,不必再等,此番動手。


    反正士兵們都是要死的,也不用在乎,先下手為強。


    唐武說不能殺林靈素,那便先從玄真處下手。


    這一手出乎意料,誰都沒想到,眼見大劍要掃過玄真脖子,道長也是常年習武的練家子,身體向後一翻,人便躲開。


    旁邊禁軍還在呆滯,王漢大劍已經斬下,蹭蹭兩聲,兩名禁軍身首異處。


    王漢這裏動手,同時高呼:“還等什麽,都給我動手,殺這四個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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