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京到鄆城,一去上千裏,又是夏季高溫,正午不能趕路,隻有上下午可走,王漢一行慢慢吞吞,走了半個月才到大名府。


    大名府知府梁世傑,和王漢一樣同為蔡京女婿,鑒於姐妹兩人長久未見,蔡湘提議,去大名府姐夫哪裏做客,順便看看姐姐。


    王漢無所謂,見見連襟也是不錯,隻是不知梁世傑是個什麽脾性。


    到了大名府官衙遞上拜帖,不多時衙內出來一位三十五六青須飄飄的中年,大老遠就對王漢拱手,哎呀呀地叫,“不知連襟要來,有失遠迎,得罪得罪。”


    王漢也微笑見禮,稱梁世傑為兄,兩人一番閑聊,王漢便對梁世傑有了大概印象,是個聰明油滑之輩,人情世故方麵極精。


    在大名府呆了兩日啟程,臨走前梁世傑眼見王漢一行壯丁單薄,便派了十二名衙差護送,同時還送上路費盤纏幹糧土特產,拉了足足一車,人情麵子給的極足。


    作為回報,王漢手頭無銀錢贈送,便口頭許諾:“待小弟我在鄆城站穩腳跟,歡迎姐夫姐姐前來做客。”


    梁世傑一聲哈哈,就此別過。


    王漢重新上路,隊伍便壯大不少,三輛馬車十二名護衛,一路招搖,客商們見陣勢就知道這是某個官員上任,故而不敢騷擾。


    等出了河北,進入山東,目光所見就變的不同,路上鮮衣怒馬者少,衣衫襤褸者漸多,王漢問過才知,七月份黃河決堤,毀了曹州大片良田,百姓顆粒無收,隻能往西逃散,一路乞討過活。


    黃河決堤,在宋時常見,主要是氣候作怪,宋官又不會治水,也無可奈何。故而,但逢大災之年,災民叢出,一路往西逃難,乞討,等到水退,來年再行耕種。


    更有生活難過者,賣兒賣女,也不在話下。


    王漢是武官,搞不懂這其中道理,隻能望難興歎,心道:幫是幫不了的,隻能等日後平定天下,選有才之士專門治水。


    大災之年,難民處置不當,便是盜匪叢生,也是必然。卻說曹州這一帶,緊靠黃河邊緣,本身就是個澤州,水係四通八達,不遭災時候百姓尚且難以果腹,更何況災荒,老百姓吃不飽飯,又討要不來,做賊便成了唯一出路。


    其中有股大賊頭領號稱混世魔王,身高八尺,善使一對銅錘,籠絡了二三百嘍囉盤踞在雷澤山上當大王,豐收年便四處掠奪,欺男霸女好不快活。災難年便四處擴招軍馬,為當地一大害,縣令拿他無法。


    卻說這一日無事,混世魔王帶領手下四五十號嘍囉下山巡視,看看災民中有無身強力壯可培養之人,好帶回山上為自己增強實力。行至曹州城外十裏鋪,哪裏有許多難民在等救濟粥,混世魔王便下馬,在人群裏搜尋。


    目光掠過人群,發現其中一位婦人,雖然穿著布衫麻裙,像是農婦,但那臉蛋兒幹幹淨淨,嫩滑白皙,可不是農戶人家能養出來的尤物。


    混世魔王一眼就相中,猜測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娘子,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流落至此,無家人照看。登時心就熱了,也不管其他,招呼手下嘍囉,今日不找其他,帶著這位小娘子回去就夠了。


    幾個嘍囉各自嘿嘿淫笑,朝少婦撲去。少婦旁邊有老仆奮力抵擋,高聲嗬斥:“大膽賊寇,可知你們麵前的是什麽人?這是朝廷欽封的五品誥命安陽夫人,鼎鼎有名的李清照。”


    老仆此番話出,周圍難民不過歪頭看一眼,身子都不曾動,該躺該坐的不變,都餓的四肢無力,頭暈腦漲,那有心思管其他。


    混世魔王沒聽過李清照的名頭,也不管什麽五品誥命,在他眼裏,整個曹州都是他的地盤,他就是這裏的皇帝。當下哼哼兩聲,“管球你是誰,拉回去日了再說。”


    眾嘍囉繼續往上衝,李清照大叫,往後躲,她旁邊斜刺裏衝出一個少年,十七八的年紀,生得一雙俊目,齒白唇紅,眉飛入鬢,細腰乍臂,穿著武人短打,卓爾不凡,上來兩個鷂子翻身逼退了幾個小賊,護在李清照麵前,一聲脆喊:“呔!花榮爺爺在此,那個敢害我大姐。”


    眾嘍囉眼見他年少,哪裏當回事,再次往上撲。好花榮,臨危不懼,隻把一雙拳頭掄的花樣百出,一對鐵腿像是旋風樣地舞,那些爛糟糟的小賊,根本近不得他身。


    立在後麵的混世魔王等不及了,懶得看,倒提著一對大錘,罵罵咧咧,往花榮跟前來了。


    花榮知道他厲害,眼見人來,牙關緊咬,腳尖使勁,人往賊寇臉上踹。


    那賊寇隻把腦袋偏開,一隻手就抓了花榮腰帶,往地上一撲,就把花榮摔了三四個滾。人群裏,有個八九歲的黑臉小蘿莉見狀,瘋也似得要往上撲,口裏連喊哥哥。


    李清照手快,將蘿莉抱在自己懷裏,怒斥賊寇,“枉你堂堂八尺,竟做無恥賊寇,怎對得起辛苦撫養你長大的父母雙親?”


    混世魔王稀奇一聲,“小娘皮,蠻潑辣哩,帶走帶走,去了山寨日上幾回就曉得爺爺好處。”


    幾個嘍囉都往李清照跟前撲,老仆抵擋,被人一把掀翻,三四隻腳踹了上去。李清照高聲大叫,左右胳膊被兩個嘍囉扯著,嘻嘻笑著往外拉,身前的蘿莉都被絆倒,哇哇大哭。


    地上的花榮氣的七竅生煙,無奈腹中饑餓,身體無力,又被混世魔王摔了下,似乎腰都直不起,隻能破口大罵:“無恥惡賊,有種衝你爺爺來。”


    兩個嘍囉扯著李清照到魔王跟前,讓她雙臂伸展,把個小胸脯高高聳立,玩的就是魔王的最愛拿手戲,後世俗稱抓波龍爪手。


    魔王手都豎起,聽見花榮調皮,心裏惱怒,單手一撈,五十斤的大錘在手中掄的呼呼作響,走到花榮麵前,掄錘便砸。


    說時遲,那時快,一顆石子快若流星,打在魔王臉頰,力道巨大,登時就濺開血,讓魔王倒吸涼氣,舍了花榮,用大錘指著來犯之人,口裏質問:“哪裏來的醃臢小人,竟敢暗箭傷人,吃你爺爺一錘。”


    言畢,兩條腿邁動,三五步到了來人跟前,大錘高高揚起,正待猛力砸,一隻拳頭先貼到他的鼻梁骨,砸的他頭暈腦脹,向後連番退步,手中大錘也脫手,落到來人手裏。


    那後麵原本羞愧的李清照,眼見來人天神般降生,滿腹的委屈再也壓製不住,掙脫兩個嘍囉,背過身去,淚珠簌簌滑落。


    也真是巧,王漢遠遠看到茶鋪這裏聚集三五百難民,便命令車隊快速進發,車上還有一些口糧,施舍給各位。


    大災之年,哪怕一口飯,也有可能救活一條生命。其實最要緊的,是王漢想快速進城,問問那個縣令,曹州發生水患,為何不開倉放糧?


    巧不巧,來了正好遇到一出光天化日強搶民女的戲碼,這事王漢哪裏能忍,自然出手。


    隻是一拳一腳,混世魔王就躺去地上,後腦勺摔的邦邦響,清醒過來,睜開眼看,駭了一跳,麵前也站著一位身高七尺的彪形大漢,單手拿著自己的大錘,玩的滴溜溜轉,一雙虎目,正盯著他瞅。


    混世魔王撐地而起,問道:“你是何人?夠膽報上名來。”


    王漢哼哼兩聲,正在轉動的圓錘猛地一輪,砸中混世魔王胸口,給他砸的倒飛跌坐,張口就是一汪鮮血。


    身邊有幾個忠心的嘍囉見狀,各自抓著鋼刀來撲,根本不是一個檔次,被王漢宛如打地鼠般全部錘翻在地。餘下三四十人,都往後退。


    王漢也不管,上前踩了混世魔王的胸口,問他,“你又是誰?趁了誰的勢,在這裏耀武揚威?”


    混世魔王這才知道遇到厲害人,不敢再拽,哭喪著音調回答:“爺爺饒命,我是雷澤山上的獵戶,那婦人是我花錢買來的娘子,因為跟我口角,逃了出來,現在我抓她回去。”


    話音剛落,地上的花榮先不能忍了,開口訓斥:“放屁!端是無禮。”說完人跳過來,用腳踹他的臉,踹的他慘叫。


    王漢側頭看那婦人,純屬是無意識地瞄,結果一眼人就呆住,那婦人側身站著,淚水滾滾而下,也不看自己,隻是個胸脯劇烈起伏,顯然是在生氣。


    那動作,那神態,王漢是再熟悉不過,這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麽?


    當下沒二話,手上一鬆,五十斤鐵錘跌落,正中混世魔王腦門,砸的魔王啊——地慘叫,雙腿觸電樣地抽搐。


    “娘子?”


    王漢一聲輕叫,李清照卻是傲嬌,轉過身去,帶著醋意十足的酸味,“將軍請自重,休要亂叫,誰個是你娘子。”


    王漢嘿地一聲,瞧瞧,這就是文青氣,早就料到她會是這模樣。當下也不答話,隻是嗬嗬,問仆人老馬,“怎麽到了這裏?不是說在青州等我麽?”


    老馬嗨喲一聲回答:“原本是在青州等的,老爺又怕耽誤姑爺上任期限,便讓我陪著娘子來曹州等,結果這裏有許多災民,娘子便典了自己衣衫,換了些米糧,來放救濟湯。”


    一番話說完,王漢已經有了譜,周圍眾人卻用古怪的目光看李清照,那是在詢問,救濟粥呢?


    王漢不想這些,隻想看看,將近一年不見,自己的清照變成什麽樣子。想著便上前,扳她肩膀,“娘子~”


    李清照不應,腰杆裏似乎插著鋼板,沒法回頭看。


    這時,旁邊馬車上卻傳來脆生生的一聲招呼:“官人,那是誰個?”


    說話的是蔡湘。


    聲音清脆,宛如黃鶯,瞬間勾了李清照的好奇心,腰肢一擰,盯著蔡湘看。


    蔡湘貌相看似柔弱,卻也是個要強的,身體坐直了,居高臨下,不動聲色。


    兩個女人,隔空對視,空氣中都似乎燃起難以名狀的劈啪閃電。


    王漢左右看看,嗯哼兩聲,也將腰杆挺直,昂首挺胸,拿出自己當家大老爺的氣派,“來,湘兒,見過大姐。”


    ……


    ……


    《史記·武帝傳》中有載武帝名言:不掃一屋,何以掃天下?不治二妻,何以治國家?——這句話被魯達翻譯為:一個男人,連幾個婆娘都管不好,還管個球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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