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這隨口而來的二字,如今難以啟齒。


    眼前的人變了,從當初的與世無爭,變成如今一手建立殺戮之都的王者。


    其中原因,誰比他更清楚?


    現在的一切,劍流影不喜歡。


    他還是希望回到當初,回到與世隔絕的清禪地。


    “你,有話要對吾說嗎?”問天骸凝眸劍流影,道。


    “義父,吾……吾不喜殺戮。”最終,他鼓起勇氣說道。


    這句話說出口,換來的就是沉默。


    眼前身穿黑色甲胄的王者沉默不語,半晌,他揮手說道:“玄海裂縫還算安穩,你若不喜殺戮,便休息一段時間吧。”


    “義父,您明白孩兒的意思。”劍流影不忍義父繼續錯下去,他勸道:“玄海神道雖發展壯大,但這始終都是道域,道域,永遠是道門為主,義父,無論您怎樣努力,都不可能改變局麵!”


    “哼!”


    問天骸冷哼一聲,負手道:“吾的事,還用你來教嗎?”


    “吾……”


    “你退下吧。”


    劍流影還要再言語,就被問天骸阻止,他隻能拱手退下,但在退出大殿的時候,他還是提醒道:“義父,希望您能明白孩兒的苦心。”


    說罷,他轉身走出了大殿。


    大殿上,空留王者一人。


    問天骸負手而立,沉默不語。


    自己做錯了嗎?


    不,沒有!


    問天骸腦海裏浮現過往殺戮之景,多少無辜的生命,毀在了玄海界那些名門正派手中。


    他還記得清禪地那些普通的修道者,隻因為收留了一名魔族之人,就遭到屠戮,甚至連幼小的孩子也不放過,最讓他痛苦的還是她,她是那麽溫柔善良,連一隻小動物都不忍,但最後呢?倒在了自詡為名門正道的修道人手中,


    一場血淋淋的滅門慘案,為什麽高高在上的道門不去過問,不去製裁?


    問天骸握緊了拳頭,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血腥讓他更堅定信心,修道路上,弱肉強食,既是如此,這些虛偽的弱者,就該接受被吞噬的命運!


    …………………………………………………………


    玄海裂縫是一片神秘異境,聽聞不居玄海界,而是一處開辟的特殊裂縫之中。


    裂縫穩定,不會崩毀,同時也提供了安全保障。


    非玄海神道之人,沒有強橫實力,很難進入其中。


    加上外圍有四象封神陣護持,可謂固若金湯。


    在一名侍衛的帶領下,墨白來到自己的住處。


    玄海裂縫,就像見不得光的黑暗,這裏隻有詭異的黑色異彩,也有篝火搖曳,照亮前行路。


    這處住所很簡單,一座宮闕,出現在地底的宮闕。


    宮闕內,明亮如白晝,是加持了特殊陣法的,使得此地避免與其他地方一般陷入黑暗之中,也算是玄海裂縫的一處小太陽了。


    “道主對我,可真是另眼相看啊!”墨白看著眼前的居所,不由得感慨萬分,想必問天骸怕自己住不習慣黑暗世界,因此特地打造了這間宮闕。


    感慨之餘,也有些感動。


    世間能遇知己者,少之又少,能為你花費太多心思,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更為少見。


    問天骸做到了。


    問天骸為墨白做到了。


    所以他內心也開始動搖。


    一個真正殺戮開道的人,真有這般細膩心思?


    即便知道,這也許是一些君王策,攻於心計的手段。


    “你先退下吧。”墨白揮手,示意侍衛可以離開了。


    那侍衛恭敬拱手後,方才轉身離去。


    獨自進入宮闕,內中有撲麵而來的香氣,很是怡人,輕紗浮動,紫檀依舊,墨白走至深闕中休息。


    咚咚咚—


    不多時,宮闕外傳來敲門聲。


    嗯?


    墨白意外,這玄海裂縫還有朋友不成?


    他起身行至宮闕殿門處,就見是一襲黑衣出現。


    黑衣劍者—劍流影,冷峻的麵容,深邃的眸子,讓人難以琢磨,但現在,似乎還隱藏了一絲悲傷的情緒。


    “是你,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看到是救命恩人,墨白微一拱手,有些尷尬的問道。


    “劍流影,叨擾了。”劍流影略帶歉意地道。


    “無妨。”


    墨白將劍流影請入宮闕中,落座後,為其斟了一杯茶後,才笑問道:“不知閣下前來,有何事?”


    “叫吾流影吧。”劍流影微微揮手說道。


    “哦好。”墨白錯愕後笑著應下。


    “吾前來,是想詢問你來這裏的真正目地。”輕抿了一口茶,劍流影語出驚人道。


    嗯?


    墨白皺眉,這句話,怎麽聽來都不太尋常,難道自己暴露了?


    他佯作疑惑問道:“不知流影兄是何意?”


    劍流影微微搖頭道:“你瞞不過吾,來的時候,你選擇放過元離尊者,卻殺了歸海,明知道是吾玄海神道的人,依舊不留情,顯然,你來此地不單純。”


    墨白神色變得凝重,掌中元力也微微運轉,隻要有不對勁,或許他就會出手。


    “你不必緊張,吾孤身前來,就證明了此行的誠意。”看到墨白如此模樣,劍流影揮了揮手,神情疲憊道。


    墨白聞言,掌中真元弭去,笑道:“我隻是希望能阻止紛爭罷了。”


    “吾……吾已經看到義父的敗局了。”果然,看到墨白承認,劍流影歎氣道。


    義父?


    聽到這兩個字,墨白有些意外,問道:“問天骸是你的義父?”


    “嗯。”劍流影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你……”


    “吾,吾知道,義夫雖強,但不能與道門抗衡,玄海界已被義父擾亂,占據了四分之一的地界,相信不久的將來,義父會麵臨道門的圍殺,道門啊,即便道境又如何?麵對這傳承無盡歲月,創造道域的存在,義父也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吾不希望他有事……”


    一番話,說的誠懇之至,或許,這就是為人子,唯一能做的吧。


    墨白沉默,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不是身上的,而是來自靈魂中的親情。


    這些他也有過,神州大地上,他一心護住彩陽夫人,一心要改變神侯府命運,不為其他,隻為至親平安。


    現在,他又在眼前黑衣劍者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往的影子。


    那種無助,孤獨,隻有自己清楚,也隻能自己承擔。


    神州大地時還好,他遇到的隻是人皇的危機。


    但劍流影呢,他的危機在道門,道門啊,那可是比大周皇族要恐怖無數倍的磅礴勢力。


    師傅道尊,就是無上存在,還有能與其平起平坐的南道宗之主,道靈、道玄一脈的主事者。


    誰能與他們抗衡?


    劍流影不行,哪怕擁有諸多朋友援手的墨白也不能。


    所以,他現在有些理解劍流影了。


    為了護住至親之人,寧願與敵人合作。


    “你……想要我如何幫你?”墨白問道。


    “吾不知道,吾隻希望,如果玄海神道覆滅,能放吾義父一命。”劍流影凝重道。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權利,都是憎恨,如果權利消弭,那義父會不會恢複原樣?


    他不希望義父永遠活在仇恨的陰影當中。


    墨白已經明白劍流影的意思,但他還是提醒道:“一個人內心仇恨根植,你毀去他的惡果,隻會讓他變本加厲。”


    “那該怎麽辦?”劍流影六神無主了,他從不是一個喜好殺人的冷血怪物,他隻是一個渴望回歸平靜的普通人,如果義父能免除敗亡的結局,保下性命,他願意付出一切。


    看著眼前人,墨白沉吟良久,最終他猶豫說道:“若你信任墨某,我有一計,或許可改變眼前的困局。”


    若要擊敗一個人,武力取勝即可。


    若要改變一個人,那就要先去了解他,了解他的一切,隻有這樣,才能從根源解決問題所在。


    “你想吾怎樣配合你?”劍流影皺眉問道。


    “問天骸的一切,你都要告訴我,哪怕他的過去,我也要全部知道。”墨白沉聲道。


    這些東西,可以稱得上死穴了,隻要掌握這一切,哪怕不能對付的強者,也難避免敗亡的結局。


    劍流影沉默,因為他知道,這些一旦說出來,問天骸的命運就有可能掌握在墨白手中了……


    他不得不慎重。


    墨白看著沉吟思慮的劍流影,不著急。


    因為這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對劍流影而言。


    所以,這需要思考,一段時間的思考過後,才能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他不明白,不明白黑衣劍者為什麽信任自己。


    或許一個人,真正感受到危機了,他會不顧一切的去找尋任何可以補救的辦法吧。


    明亮如白晝的宮闕內,兩道影子對視而坐,時間靜靜流走,留下了什麽,失去了什麽,未來能得到什麽。


    沒有人知道結果,也沒有人知道結局。


    但是,黑衣劍者,最終做下了他的決定。


    劍流影凝視墨白,認真道:“吾可以告訴你,你吾雖隻見過幾麵,但吾相信你。”


    “為什麽?”愕然過後,墨白興趣問道。


    “直覺吧。”


    微一思量,劍流影搖了搖頭說道:“就和在大殿時,你對義父說的話一般,隻是一些說不上來的蛛絲馬跡,這數日來的觀察讓吾知道,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墨白看著眼前俊逸堅毅的麵孔,沒來由的有些感動,他鄭重點頭,對劍流影承諾道:“我墨白說到做到,絕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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