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珂。


    俊秀的兩個古字,用細細的筆尖寫在柔軟的布帛上,被那雙小手有些猶豫的,呈給楊戩看。


    她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筆和手絹,以此代自己說話。


    “心珂……”


    楊戩輕輕讀了句,抬眼看坐在石桌對麵的佳人。


    “嗯。”她頭頂的玉角都有些泛紅,用鼻音輕輕的應了句。


    楊戩伸手,敖心珂愣了下,立刻領會了他是要做什麽,將手中之筆雙手遞給他。


    楊戩提筆在那兩個小字旁,寫下了自己的名,一個龍飛鳳舞的‘戩’,初看似有殺伐之氣撲麵而來,但細看之下,也有一股延綿不絕的意境。


    這是楊戩之前領悟的‘水之柔’,不自覺化入了其中。


    敖心珂仔細看著楊戩寫字時的嚴肅模樣,忍不住嘴角露出微笑,有淺淺的酒窩。


    等楊戩寫完,她立刻別過視線,裝作自己沒在看的模樣。


    說來也奇怪,她雖然久居深海,沉心修行,倒也並非一事不懂的少女。


    但偏偏,在楊戩這個五百多歲的‘年輕人’身旁時,卻覺得這個男人那般高大沉穩,可以讓人依靠……


    良辰美景縱有時,何以空留閑亭花。


    “那個,你修行的是什麽道?”楊戩盡量找著話頭。


    敖心珂抿著嘴唇,低頭拿著那杆細細的毛筆,想在手帕上繼續書寫……


    楊戩卻道:“和我說話吧,不必用字來代替。你盡量說的簡短一些,不用太著急……”


    “嗯……好。”


    她小嘴裏蹦出兩個音節,還算流暢。她每說一詞,就會呼吸一次,就這麽緩慢卻盡量不重複的說了出來:“我修、修……的是……嗯,素水……太、太****。”


    “我修的是八九玄功,是修肉身的法門。”楊戩決定盡量自己多說一些話,讓她不要太費力。


    雖然看她一本正經卻又斷斷續續的模樣,也挺可愛的。


    楊戩笑了笑,道:“我能說些之前修道的感悟嗎?”


    “嗯,嗯!”敖心珂連忙點頭,靜靜的看著楊戩,目光從原本緊張、飄忽,漸漸的變得水波輕轉。


    楊戩用出渾身解數,侃侃而談,雖然講的都是些修道體悟、玄功妙法。但在兩人之間那種漸漸輕鬆、相處融洽的氛圍,卻讓彼此都很享受。


    院門。


    敖己一臉感慨,神情莫名複雜。


    楊小嬋卻是有些失落,看自己兄長與那位美貌端莊的姐姐談天說地,她能感覺到兩人之間漸漸出現的變化。


    算了,哥哥總歸不能因為照顧自己,而一直孤身一人。


    楚倩琴聲開始變化,一曲蝶戀花,一曲鳳求凰,倒也應景。


    “唉,”敖己背著手,仰天長歎,“楊兄莫非真的要成我姑父?”


    旁邊的楊小嬋眨眨眼:“那你該如何稱呼我這個長輩?小姑?不對,小姨?哎,好亂。”


    敖己的嘴角好一陣抽搐,仰頭打了個哈哈,“那個,我去告知一聲母後,問她此事是否有別的顧慮。先走了啊,先走了。”


    言語未完,已是落荒而逃。


    楊小嬋翻了個白眼,哼了聲,又往院子裏麵偷偷摸摸的看了幾眼,鬱悶的坐在了楚倩身旁。


    剛好,楊戩對敖心珂正說道:“我有一小妹,本性純善,卻有些古靈精怪。”


    “我……見、見過的,很、很,討人……喜歡。”


    “是嗎?那就好,她對我尤為重要。”


    楊戩不由一笑,接下來的話題就是圍繞楊小嬋展開,說了許多楊小嬋小時的趣事和修行時的窘事。


    敖心珂也很努力的想和他交談,在楊戩說話停下來的間隙,也會說一些自己之前的生活如何……


    雖然說的緩慢,但她每句話都十分認真,盡量言簡意賅。


    漸漸的,楊戩聽她說話,心裏平靜了許多。


    敖心珂也不知怎麽,將許多心底的話兒,一股腦的傾訴給了這個剛見麵沒多久的男子……


    祖龍、初鳳,開天辟地後最為強大的兩個先天生靈,其跟腳未知,很有可能是開天之後自混沌而來的兩位強者。


    龍鳳二族,便是他們的後代,在盤古神開辟的世界中繁衍生息,漸漸的,就變成了兩股極為強大的勢力。


    龍鳳初劫對當時天道庇護之力微弱的洪荒而言,是一場天大的禍事,祖龍初鳳也在開天之後的第一劫難中相繼隕落。


    後,鳳族藏於不死火山,不現人間;龍族為彌補罪過,全族填入四海之中,護住了洪荒最後的五部洲之地,又聯通三千世界,修了朝聖古路。


    祖龍更是以身軀鎮壓洪荒大地,埋骨黃河古道,為龍族延綿了最後一絲氣運,才讓龍族艱難的生存了下來……


    敖心珂自言,她原本誕生於龍鳳大戰之時,鳳族一位高手偷襲了龍族巢穴,也將還沒孵化的她打成了重傷。


    龍族高手以本命龍源相護,將她封鎮於龍族祖地,以天地本源之力蘊養,一個元會之前,終於破殼而出……


    楊戩當真沒想到敖心珂還有這般跟腳,但隨之,心中有些驚訝於龍族現狀。


    他從敖己口中得知,敖心珂是東海龍王、也就是龍族當代族長敖廣的親妹妹。換而言之,敖廣也是當年龍鳳大戰之中存活下來的‘老古董’?


    這都多少元會了?一元會可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啊!


    曆經遠古、上古、近古,無數洪荒大世,龍族一直安於四海,敖廣本身的實力該何等恐怖?


    龍族當年幸存下來的高手,到底有多少?又該是何等的強悍?


    楊戩心中震撼歸震撼,卻並未想要依靠這股勢力去做什麽。隻是覺得龍族如此強橫,卻被天道鉗製,隻得臥於四海之中,令人唏噓不已。


    敖心珂忽而輕歎了聲,說了些女兒家的心事。


    她自小輩分太高,龍族對血脈、輩分又看的極重;龍宮雖待她比之龍王龍母差不了多少,但她也因此,終日裏一人,太孤獨了一些。


    讓楊戩驚訝的是,除了敖己之外,在龍宮生活了一元會的她,竟然不認識其他的龍子……


    “那你每日都在做什麽?”


    “修、行……悟悟、悟道……讀、讀一些……古籍,”敖心珂眨了下眼,“龍、龍族萬、萬、萬知……閣,近幾幾、幾萬年,一直都、都是我我,打理……”


    萬知閣?


    楊戩也不想刺探龍族隱秘,對此隻是點頭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後對敖心珂豎了個拇指。


    “當真厲害。”


    敖心珂臉蛋微紅,咬著嘴唇應了聲,別過頭不敢多看他。


    楊戩心底卻是有點打鼓……


    他對這妹子感覺不錯,雖然對方年紀大了點,但他都看不透這妹子修為的萬一,絕對是在金仙之上,說不定還更高,年歲什麽的根本沒什麽意義。


    最難得,她修道一元會還能如此單純,被誇一句就臉紅不知道如何應答。


    不過,若是和她結成夫妻,自己如今還真是……太弱了點。


    楊戩剛要問她心意,問是否需要多接觸幾次再定下婚書,忽聽院門傳來了敲門聲,楚倩的琴聲也停了。


    “楊兄?這都兩個時辰了,你們有話稍後說吧,這還要談到什麽時候?”敖己幹咳了兩聲。


    小嬋兒罵了句:“幹嘛打擾他們!”


    “這不是有事嘛,”敖己歎了口氣,在院門處道了句:“楊兄,天庭來人,有玉帝旨意尋你。”


    楊戩麵容漸漸陰沉,目光流露思索。


    旁邊的敖心珂卻有些費力的說:“我知、知你……你事,不、不、不要、涉、涉險,徐徐圖圖之……”


    “嗯,沒事,”楊戩站起身,那陰沉的麵容漸漸融化,輕笑了聲,“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擔心。”


    敖心珂也站了起來,想說話,卻一時間無法表達,但目光之中的急切卻是做不得假的。


    楊戩問:“你在擔心我嗎?”


    “嗯,嗯……不、不要去,天、天上……玉、玉帝,不、不是……好的……”她咬了下嘴唇。


    楊戩歎了口氣,道:“有些事,躲是躲不開的。殿下……敖姑娘,我稍後或許會離開,離開前會在龍母那留下婚書,若你有此心,可將名字寫上。若無此意,將婚書毀掉便是。”


    這樣,也算全了先前的承諾。


    “我、我!”敖心珂臉都紅透了。


    但楊戩此時隻想快刀斬亂麻,若是敖心珂對他無意,他還未陷入太深,也不會有太多失落。


    “保重。”楊戩拱手,對著敖心珂做了個道揖。


    敖心珂連忙欠身還禮,而楊戩已果決的轉身,踏步走向院門,心中開始思索玉帝耍的是什麽計策。


    玉帝暗中散出他父母之事,故意‘中傷’玉帝自己的顏麵,但真實的目的,非尋常人可琢磨透。


    如今又直接尋到了龍宮下旨……


    玉帝到底要做什麽,聽了旨意,楊戩才能有所定論。


    他邁步走出院落前,心中忽而有些不舍,扭頭看了眼院中愣愣站著的敖心珂。


    敖心珂此時正出神,孤身站在水潭旁,裙擺有水紋波動。


    好美。


    心底歎了口氣,楊戩邁步走出院落。


    ‘保重。’


    楊戩那聲話語還在敖心珂耳旁流轉,她不自覺陷入了楊戩的背影,等她回過神的時候,院子內外都已經安靜了下來。


    “嗯。”


    她輕輕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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