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


    噹——


    一連三聲鍾響,自上古時代存活而來的大能,皆知這是聖人有事昭告天下,天道現出的異象。


    聖人法旨!


    但這次的聖人檄文頗為玄妙,能見到、能聽到鍾聲的,隻是那些看過天庭檄文,或是聽旁人說起過楊戩與墨寒之事者。


    三界遍尋,隻擇知者傳達。


    這就是聖人才有的通天手段,化天道為其所用!


    今後,但凡有人掐指推算,引出天庭放出的那道討魔檄文,這道聖人檄文就會在其後自行現身……


    鍾聲入天庭。


    淩霄寶殿的正中,坐在雲霧縹緲之地的中年男人麵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猛地揮手,就聽玉器破碎聲從側旁傳來,台階上有幾顆糕點跳動滾落。


    聽聞那鍾聲,下方的幾名天庭重臣也是盡皆變了麵色,卻不敢多說什麽,隻能低頭不語。


    此時還能麵不改色的,也隻有站在雲霧間的太白金星罷了。


    北俱蘆洲。


    黑山附近的天空中,遠遠近近、上上下下,站了數百道身影,在此地的大羅金仙氣息也有數十人。


    可這些人影,大多離著石碑狀的黑山幾十裏,僅有幾位大羅金仙施展神通,將漫天的魔氣暫時壓在了此地。其他人都在傳聲商議滅魔之法,已經商討了一日一夜,依然沒什麽行之有效的對策。


    那黑山之中盤踞的妖魔異動連連,似乎下一刻就要衝天而起,衝破雲霄,殺向三十三重天。


    忽聽天地之間鍾聲響起,此地數百人影盡皆神情震動,心有所感,看向天邊。


    一道彌漫著玉色光華的絹帛緩緩飛來!


    “聖人旨!”


    “哪位聖人老爺的旨意?”


    “快些查看,必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麵對這道聖人檄文,莫說是大羅金仙,準聖境的大能怕是都要心中震動。


    這些人影急忙召來檄文觀看,便見,這數百人影的身前,盡皆顯化出了同一道檄文。一時間,霞光遍地,寶氣漫天。


    不隻此處,三界之中,洪荒五部洲之地,三千大世界……但凡能聽聞天地鍾響者,皆可引出聖人檄文觀看。


    打開檄文後,這些修道之人一個個神色各異,若有所思。


    抬頭便是一句:


    ‘洪荒三界諸仙者,玉虛弟子楊戩,借師祖檄文與眾仙雲’。


    言明這聖人檄文是何人所寫,並非是玉虛宮聖人的旨意,隻是楊戩借了這道檄文,傳達他的話語罷了。


    這讓不少人鬆了口氣。


    聖人檄文一出,每次都是大事,每次也都是大禍。


    聖人門下的徒孫,借聖人檄文發出布告,雖顯得這道聖人檄文有些兒戲,但等他們推算得知,這道聖人檄文隻尋知前事之人後,也是對聖人的神通驚歎莫名。


    這檄文,是針對天庭討魔檄文而來;更是在玉帝臉上打了一耳光,還自帶三聲‘響兒’的那種。


    楊戩書曰:


    ‘天庭討魔檄文所言,與我有偏袒之意,愧不敢當,故借此檄文言說此事經過。


    歲於五百,天將墨寒奉命擄我生母,卻趁機殺我父兄,欺我年幼、重傷我軀,險死還生,此不共戴天之仇。


    今日闖蕩洪荒,不敢辱沒玉虛傳承,闖出少許聲名。天帝惜才,命太白金星於東海宣旨,辟我入天庭任職。我自覺修道時淺,尚未行孝長輩膝前,自不敢答應。


    那墨寒卻怕我入天庭與他爭玉帝陛下之寵信,以變化之法化作太白金星之容貌再入龍宮,意圖誆騙。我雖識破,卻心覺此乃救我母親之機,則將計就計,欲探其虛實。


    行至北俱蘆洲,此獠猙獰畢露,卻是誌大才疏、心生傲慢,戩僥幸斬其仙軀,擄其元神寄托之寶……


    ……墨寒部將皆追殺於我,蓋以大陣、刮地百丈、翻山倒海,幸得那孤山之底有暗洞藏身,暫避災禍……’


    檄文看到此處,剛過一半,但不少仙人已經有些讚歎。


    天將墨寒乃是大羅金仙,竟被楊戩斬殺,楊戩才修道多少年?


    五百年!


    五百年前還是凡人之軀的楊戩,五百年後斬了自己的殺父仇人!


    那仇人還是大羅金仙!


    此事帶給修道者的震動,堪稱空前;隻讓人覺得,數萬年苦修皆是虛妄,十萬年浮沉都是虛度,難免有點唏噓感慨,或是憤而暗罵。


    繼續讀下去,從這檄文的表述,已不難想象到楊戩當時的處境是何等艱難。


    一百多名天將追殺,又有兩名大羅壓陣,更是精擅征戰殺伐之大陣;


    自身躲於暗洞之中,身受困乏之苦,說不定與墨寒相爭時,還受了重傷……


    而當大部分修道者讀到那句‘前人遺澤,共工之血’,大多羨慕楊戩的逆天運道,心歎楊戩果然身具大氣運。


    當然,從一而終都在暗罵楊戩者,也是不在少數。


    又讀到:


    ‘戩思禦敵之策,冒險一試,將上古大神通者共工之戾氣導出,匯入墨寒元神之力,又取北俱蘆洲之戾氣,煉化七日,而成一吞噬元神之妖魔,藏於山中暗洞。’


    在北俱蘆洲的這一道道身影,盡皆震撼莫名,抬頭看向了在天地間肆虐的妖魔……


    這是,楊戩弄出來的?


    “此子當真……”


    滿臉絡腮胡子、背著一把大刀的壯漢,想對此評說一二,卻發現自己不知該說些什麽。


    說楊戩心狠手辣?為殺敵竟然不惜做出這般妖魔,以致其為禍一方?


    修道之人又有幾個善良之輩?洪荒廣為流傳的‘老好人紅雲之死’,那是人盡皆知的故事。


    不少人平心而論,覺得自己在楊戩當時所處的境地,脫身已是不易,而楊戩還能算計敵手,心智之堅韌,遠超尋常修道之人。


    雖然手段不算光彩。


    似乎是怕人不信,檄文中,楊戩將當時的布置盡數陳列。


    先是暗中查探那一百多名天將藏身之所在,而後在黑山上下兩洞的斷層暗施布置,又故意留下‘封魔之地’引敵上鉤。


    再直接現身,故技重施,巧布疑陣,以真亂假,令真假虛幻。


    引開另一名大羅之後,快速折返而回,放出暗洞之魔,吞噬在洞內那群天將。


    隨後,又在關鍵時刻突然現身,一己之力截斷對方求生之門。更是硬抗大羅金仙一擊,將那大羅金仙打回洞中,破開其仙軀之防,塞入了妖魔之口。


    楊戩也以重傷,勉強飛遁萬裏,摔入了一處可避開瘴氣的秘地。


    沉睡七日方醒,醒來後,方得知此地變故,妖魔成勢。


    ‘天庭檄文包庇於我,我心感其恩德,卻不敢不言明此事之原委……’


    不少人看罷檄文,都是默然,心中百感交集。


    罵者有,讚者亦存,爭議難平。


    “所求問心無愧,唉,好一個問心無愧!”


    一中年文士麵對數十裏外的妖魔,一聲長歎,略感蕭瑟,對著那黑山大喊一聲:“南宮兄!你身死於此,卻要知為何而死!這妖魔,是楊戩為殺敵所煉!你卻是白白遭了劫禍!”


    周圍那數百人影也和相熟之人互相傳聲,或是直接出言討論。


    “這事還真沒法說對錯、論功過,隻能說楊戩太厲害,那群天將也是太過失智。”


    “玉帝包庇楊戩,楊戩反倒是自己站出來將事情原委告知,甚至不惜動用聖人檄文,這怕是另有深意。”


    “這有什麽?玉帝想重用楊戩,以此事賣他個好罷了。可惜,楊戩不願受製於人,甘願被天下人斥罵。”


    “五百年,才修道五百年啊,一道檄文,就差點把這天捅破了……”


    “諸位!”忽而一聲清喝,數百道目光落在了一名背負長劍、身穿白袍的年輕道人身上。


    劍仙呂純陽!


    聽呂純陽朗聲道:“我與楊戩有些私交,此時本不該言說此事。可我和楊戩結識時,便覺他行事光明磊落,為人有君子之風。他當日為殺敵,已是拚盡全力,做出這般妖魔時,應當是有毀此妖魔之法門。”


    “可惜,他當日重傷,昏迷七日,隻能放任這妖魔勢大,釀成南宮掌門之禍事。可有一點,卻甚是讓人驚疑!”


    “諸位道友仔細品味,這妖魔如何能盡數吞得墨寒部將?楊戩隻是算計到了一位大羅,另一位大羅與其他諸多天將為何同時折損在此?天庭檄文雖已成笑柄,其中之深意,卻讓人不得不深思!”


    呂純陽一番話雖然偏袒楊戩,但又點出了前後兩道檄文之間的矛盾所在。


    能修道金仙、大羅境的,也沒幾個愚笨之人,此時紛紛恍然。


    原本祭奠那位‘南宮兄’的中年文士,此時更是憤恨的罵了句:“南宮兄這條性命!也難以算在那位楊戩道友身上!終其根本,還在天庭!”


    “不錯!此事頗多疑竇,怕是難以解開了。”


    “當日之事,除卻楊戩外,那些天將竟死了個一幹二淨!哈哈,好一個一幹二淨!是怕他們活下來,走漏了什麽風聲嗎?”


    “為何都說此乃天庭所為?為何不能使闡教之人在背後……”


    “王兄說笑了,若是闡教出手,為何不滅掉此地妖魔?留下它,給楊戩和闡教招罵名嗎?”


    不少修道者忍不住出言怒斥,隻覺得此事太過荒謬,背後算計之人,下手也太狠太毒了些。


    便在此時,忽聽一聲長嘯,一道身影自南邊天際快速飛來。


    呂純陽當時就是一喜,大喊:“楊老弟!你傷可好了?”


    “呂大哥!我先去除魔!”


    來人若不是楊戩,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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