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最後,鹿小雨當然和陳濤回了自己的小窩。隻是臨走前,鹿小雨多看了王朝和沈盟一眼,略帶羨慕的。那時候王朝攬著沈盟腦袋,周身祥和。鹿小雨想,自己是羨慕了那倆人間的感覺。


    可陳濤不這麽認為,鹿小雨的眼神在他看來,就成了對王朝的羨慕。他覺得,鹿小雨是在羨慕可以和沈盟共同生活的王朝。於是,陳濤心裏就變了味兒。


    年,過得平靜,平淡。敲鍾的時候,鹿小雨笑嘻嘻的伸手要壓歲錢,那時候的陳濤想的卻是,他要當一輩子的第三順位嗎。


    開春,網吧迎來了利潤高峰。雖然白範一天到晚嚷嚷著要分紅,可真到了這時候,他和陳濤都不約而同的考慮到了未來。倆人一商量,現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把網吧往大往強了做,本來白範想開分店,陳濤卻覺得與其再弄個小打小鬧的不如先把正店做出規模。最後兩人達成一致――把周圍的店盤下來,牆壁鑿空,然後做個高層次大規模集群式的網吧。


    計劃三言兩語,可真做起來,卻有好多實際困難。不說別的,就說人家周圍商戶買賣幹得好好的,憑什麽給你騰地方呢。就這一條,白範和陳濤就折騰了兩個多月。


    甭管他們手段正不正規,地不地道,反正店是盤下來了,接下來就是閉門咣咣咣的鑿牆,內部裝修暫停營業的招牌,一掛又是半個月。


    不知為什麽,陳濤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他想也許是前二十年實在沒為什麽太拚過,所以才會攢下這麽多的力量。後悔過去不是陳濤的風格,他隻會在當下加倍努力。


    白範曾經不隻一次的拍著陳濤肩膀,感慨著:“我找你算是他媽的找對人了,如果把開網吧比作種地,你就是那墾荒的黃牛。哥們兒,你絕對是當代焦裕祿。”


    每到這個時候,陳濤就會一本正經的提醒白範:“看到差距了是吧,那就抓緊迎頭趕上,我現在已經進入狀態了,我奮鬥我快樂。”


    慢慢的,白範再遲鈍也發現了陳濤的變化。前年剛回來時,男人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熊樣,而如今,用脫胎換骨形容都不過分。有時候白範會去琢磨,這變化是不是和陳濤家那位祖奶奶有關係,但仔細觀察下來,又不像。與其說陳濤在為了某個目標而奮鬥,不如說他在為奮鬥而奮鬥,就好像忽然發現了奮鬥的樂趣,發現了一個男人自我實現的快樂,然後盡情的享受揮灑汗水的過程。


    哲學上認為,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會有個契機,但隨著過程的深入,它們總會慢慢淡化。


    ――這是種必然。


    陳濤的忙碌鹿小雨看在眼裏,所以這段時間他破天荒的沒怎麽惹事兒,每天乖乖的上班下班煮麵,然後窩沙發裏跟望夫石似的眼睛看著電視耳朵卻聽著門口。陳濤回來的一天比一天晚,鹿小雨睡得也一天比一天晚。


    眼看著就要入夏,鹿小雨總算找著機會向陳濤打聽近況。


    “網吧怎麽樣了?”鹿小雨一想就知道這陣子的人仰馬翻和網吧脫不了幹係。


    “裝修就快完了,這一開業,我們就是那個區最大的網吧之一。”陳濤笑著,眉宇間滿是神采。


    鹿小雨有點驚訝,他還真沒想到陳濤能折騰到這份兒上:“那麽大的網吧現在咱區裏有幾個啊?”


    “三四家吧,”陳濤想了想,一副鬥誌昂揚,“爭取用兩年時間把對手全部搞定,讓地盤上就插著咱家紅旗。”


    鹿小雨皺眉:“兩年啊……”


    “你還嫌慢?這已經夠快了好不好,太浮躁的不行,做買賣雖然需要膽魄但也得務實,穩紮穩打才好。”陳濤一臉的老謀深算,就好像真的已經進了福布斯似的。隨後又似乎想起了什麽,問鹿小雨,“你怎麽忽然對網吧感興趣啊,難不成也想投資?我們最近倒不是太缺錢,不過你要是非得……”


    陳濤的最後幾個字,在鹿小雨高高舉起的遙控器麵前生生咽了下去,隻見他趕緊連連擺手:“得,當我沒說,我什麽都沒說啊。”


    鹿小雨悶悶的放下凶器,一臉的不痛快。


    陳濤趕緊把遙控器丟到一邊,才捏捏鹿小雨的臉:“我說,咱不能□□統治啊,家庭暴力多影響夫妻感情。”


    “滾。”鹿小雨沒好氣的賞給陳濤一個白眼。


    陳濤愣了一下,然後訕訕的收了手。拿過遙控器百無聊賴的撥著台,一時間滿室沉默。


    鹿小雨看著陳濤的側臉,有點恍惚。依照經驗,這時候的陳濤不是應該越罵越捏越捏越樂最後進入無賴者無敵的狀態麽?老老實實的聽話收手壓根兒不是他的風格。


    那麽誰能告訴他,現在是個什麽狀況?或者說,什麽時候已經成了這個狀況?


    陳濤也是被這安靜弄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的轉過頭,結果正對上鹿小雨閃爍的目光。欲說還休,欲語還留,鹿小雨的眼睛好像在說話。


    “喂,別拿眼神勾我啊。再勾我可真撲過去了。”陳濤笑著揉亂了鹿小雨的頭發,然後起身伸了個懶腰,“十二點了,老佛爺,咱就寢吧,明兒要接著奮鬥呢。”


    鹿小雨看著陳濤進了臥室。那個背影,滿是疲憊。恨恨的猛敲了一下自己腦袋,鹿小雨暗罵自己忒不爭氣。因為就剛剛那一瞬間,他差點誘惑不成反撲上去。直到現在,心裏還有個小人兒在搖旗呐喊“撲我吧撲我吧你怎麽還不撲”。


    “靠,咋就這點出息……”鹿小雨輕輕的自言自語,然後淺淺的歎口氣。


    其實鹿小雨想告訴陳濤,他才不關心那個該死的網吧是生意興隆還是瀕臨倒閉,他隻關心什麽時候陳濤才能消消停停的陪他看會電視,或者還和從前一樣靠著廚房門框看他手忙腳亂的下方便麵。


    洗漱完畢進了臥室,陳濤似乎已經睡著了。鹿小雨壞心眼的把他的被子扯了下去。果然不出五分鍾,男人就開始閉著眼睛摸索。每次就好摸到時,鹿小雨就把他們扯的更遠,終於,陳濤不情願的睜開一半眼睛,眯縫著瞪鹿小雨:“你幹嘛……”


    “我後悔了……”鹿小雨對著陳濤,淡淡的揚起嘴角。


    “知道錯了就行,下不為例啊……”陳濤嘟囔著扯回被子。這一次,他很快入眠。


    鹿小雨把腦袋靠在牆上,幾絲冰涼從額頭傳遞到心髒,陳濤響起淺淺的鼾聲,規律而綿長。是的,他後悔了。後悔讓陳濤奮鬥,後悔歲末的那個大雪天快樂得太過奢侈。


    前者讓陳濤變得不再像陳濤,而後者提前透支了他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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