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


    李廣山聽到的後麵傳來踩雪的聲音,越來越近。他沒回頭看,而是先拿起了靠在輪椅旁的拐杖,撐著緩緩站起身來。


    腳步聲近了。


    徐開泰快走幾步,先到了李廣山身側,湊近了低聲道:“老帥,人來了。”


    “嗯,你去指點平兒吧。”李廣山道。


    “唉,好嘞。”徐開泰答應一聲,便向凍結的湖麵上走去。


    裹著黑袍的周安迎風而來,一直走到一輪椅旁才停下,兩人卻是都沒言語,而是都看著湖麵,待徐開泰走遠了,周安才摘掉黑袍兜帽看向李廣山,李廣山亦是看向周安。


    “老帥,冒昧來訪,咱家有禮了!”周安略一躬身,對李廣山見禮。


    李廣山現在是無官也無權的,但他是國公,其爵位要比周安高得多,周安來拜訪他,自然是要見禮的。


    “哈哈哈,周公公無須多禮。”李廣山打量著周安,大笑道,“素聞周公公年紀輕輕,儀表堂堂,今日一見,果然是器宇不凡。”


    也是沒什麽好誇的了,隻能誇周安長得好。


    當然,這一點也沒誇錯。


    兩人都很客氣。


    周安是必須得對他客氣,或者說是尊重,李廣山嘛……都知道他不好打交道,但實際上,若不是他的仇敵,或惹他厭惡之人,他也不會直接擺出一副不待見的嘴臉,而哪怕隻論尊卑,以周安今時今日之身份地位,也是能與李廣山平起平坐的。


    而且誰都知道,周安是女帝心腹,李廣山也明白,周安今日來拜訪,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代表了女帝。


    兩人寒暄廢話了幾句,周安又望向湖麵上練武的身影。


    “這便是老帥的幼孫,號稱銀槊小霸王的李平吧!”周安望著道。


    “什麽小霸王,不過是一群軍中莽漢給他起的諢名,當不得真!這小子還差得遠呢!”李廣山也望著道,他雖是貶損了自己孫子幾句,但感覺的出,他挺驕傲的。


    畢竟是二十歲的地煞境。


    實際上,李平是在去年十九歲時,便入了地煞。


    其天賦確實是極高。


    而周安還知道,李平十三歲便從軍,一直在中州軍南部軍團白江軍中當差,在這種相對和平的時期,他在白江軍中短短幾年,便一路晉升成了正五品的偏將,距離參將也隻有一步之遙。


    他本來是前途極為光明的,但就在去年年末時,他因為一些事,與自己的上官參將起了衝突,甚至一怒之下對自己的上官動手了,後被人攔下,他因此才離開了軍隊,並於今年年初回到了李廣山身邊。


    在軍伍中敢與自己上官動手,那可是死罪!


    更何況,李平怒而動手的對象,是吳緒寬派係的參將,這事要落在其他人身上,幾乎是必死無疑的!


    但李平不會,因為都知道他是李廣山的孫子,李廣山雖然早就不管事了,但也沒人敢得罪他,別說李平是對一個參將動手了,就算他真殺了那參將,吳緒寬那邊也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得罪李廣山。


    當然,如果李平真殺了自己的上官參將,就算沒人敢動他,李廣山也饒不了他,親手給他綁去軍司衙門,讓人家以軍法處置都有可能。


    李平一年前闖下的禍事,可不算小。


    但因為李廣山的關係,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當時李平是想要離開白江軍,前往東南邊疆,投靠自己老爹所在的邊疆軍團的,卻被李廣山給叫回了乾京,按照李廣山的話來說,這是讓他回來閉門思過。


    李廣山的意圖倒也好理解,他可能是覺得這孫兒還是欠修煉,年輕氣盛,說好聽的是鋒芒外露,說難聽點就是不知進退,控製不了自己脾氣。


    他叫李平回來,自是為了親自調教,好好打磨打磨自己這孫子的性子,在身邊多留幾年,再放出去。


    李廣山對自己這幼孫是最為看重的,這不是什麽秘密,越是看重,他才越如此。


    ……


    周安來見李廣山,倒也沒直接說朝廷裏的那些事,也沒提請他出山,或給他治腿的事,而是先以李平為話題,與李廣山攀談了起來。


    “令孫年紀輕輕武功甚高,咱家還聽說他自幼熟讀兵法,前兩年在白江軍中時,便頗有建樹,那凶名極盛的白虎山巨匪姚三刀,手下嘯聚數千惡匪,為禍多年,他便是被令孫帶兵所破,生擒活捉的,令孫乃是將帥之才,現在卻淪為一介平民,不能再在軍伍中建功立業,著實可惜了……”周安以極為惋惜的口氣說的這段話。


    “公公過譽了,老夫這孫兒,老夫自己清楚,雖小有本事,但年輕氣盛,心高氣傲不知進退,這樣若在軍伍中繼續當差,遲早是要闖下大禍的,還是需多打磨,不提也罷……”李廣山最後歎聲擺了擺手。


    周安眉頭挑了一下,李廣山自稱老夫並無問題,年長者都可這樣自稱。


    但一般有官職或有爵位在身的人,都不會這樣自稱。


    李廣山此時自稱老夫,倒是頗有暗示周安,不想牽扯參與朝堂之事的意思。


    “老帥這話說的,恕咱家不能苟同,年輕人嘛,哪個年輕人不氣盛?”周安沉默一下,便淡笑連道,又瞥了一眼李廣山。


    “年輕氣盛不是問題,多磨練便是了,將其圈禁在家中教導也不是辦法,如此老帥雖能對其每日叮囑督促,但時間長了,怕是會適得其反,還是得放出去,讓其多接觸人和事,才是正確的磨練之道。”


    “周公公,您這是在教老夫如何管教孫子嗎?”李廣山看向周安,反問了一句。


    “不敢不敢。”周安連忙道,又放緩語速,“咱家隻是覺得可惜,其實……如果老帥願意,咱家可向聖上舉薦令孫,太高的位置咱家不敢保,一個正三品的武官,咱家還是能保的。”


    周安要給李平“保官”!


    其目的,自然不是為了討好李廣山。


    而是在暗示李廣山!要請他出山為女帝效力!


    這事兒李廣山要是應下了,周安便真的能將李平直接送上一個三品武官的位置,但由此,李廣山也就別想在置身事外了。


    其實,這說起來也是周安是在試探李廣山的想法。


    他要給李廣山治腿,可不是白治的。


    李廣山一旦腿傷痊愈,他就必須出山,且必須站在女帝這邊!周安可不想自己給李廣山治好了腿後,李廣山還是不出山不管事,或者出山了,卻最終站到了吳緒寬那邊,那樣可就相當於周安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周安不能讓這事情況發生。


    而李廣山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周安現在並不知道。


    他真的無法保證現在的李廣山,是忠於女帝的。


    因為李廣山當年還是中州軍大元帥時,在位的皇帝是宣宗皇帝,李廣山忠於宣宗!但這不等於他忠與之後的神都女帝與現在的神昭女帝。


    正如吳緒寬曾說過的一樣,神都女帝登基真的是不合理也不合法,她是“謀朝篡位”登基為帝的,而就算刨除十幾年前那些破事不說,就說現在……李廣山心裏是否認同女子為帝,都是不好說的。


    李廣山並非迂腐之人,但畢竟是從宣宗時期便退下來的,而在他致仕前,當朝太子便是現在的寧親王!


    太多因素會影響李廣山內心的想法,甚至可能讓他改變態度,他現在“不待見”吳緒寬是誰都知道的,所以正常分析來看,他大概率會站在女帝這邊。


    但這也隻是現在,而不是以後。


    人心是會變的!


    還有一點很重要。


    那就是李廣山與吳緒寬的關係。


    吳緒寬當年便是李廣山手下大將,是李廣山一手提拔上來的,李廣山曾對吳緒寬多有培養,說吳緒寬曾是他門生,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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