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時間2017年10月27日。


    前一晚,休斯頓火箭剛剛做客以105比104戰勝了費城76人隊。


    那場比賽裏中國球員楊一鳴大爆發,砍下21分7籃板。最重要的是,他投進了壓哨絕殺的三分球。


    橫跨三個時區的美利堅大陸,夜色橫陳,在漫長一天的喧囂後,也開始了沉睡。


    而大洋彼岸的中國土地上,太陽方才升起,夢剛剛醒來。


    1/


    中國新疆的阿勒泰市。


    “在看比賽嗎?!”叮咚,阿不都沙拉木的手機上收到一條微信新消息。


    是他在新疆隊的隊友發來的,“看了。”他的回答很簡潔。


    “太牛逼了。”“


    “那種絕殺球——看著就爽啊。”


    隊友的兩條新消息緊跟著就進來了,最後處還配了三個手臂舉起,肌肉彈出的表情符號。


    阿不都沙拉木回複了他三個戴墨鏡的酷酷笑臉。


    “看了這些比賽,我都等不及cba開打了。”隊友顯然在說楊一鳴最近在休斯頓火箭隊的亮眼表現。


    “嗯。全運會的時候我們還和他交手過。”那場比賽,新疆隊擊敗了楊一鳴所在的北京隊,挺進了四強。


    “是啊,當時還不覺得他像現在這麽厲害。”隊友說的是實話,今年夏天的天津全運會男子籃球比賽,阿不都沙拉木才是關注度最高的新秀。


    “所以哪天也許我們也被召喚去nba了。”阿不都沙拉木給回複配上了笑哭的表情。嘴上雖這麽說,但他其實在交手的時候就留意到楊一鳴了。和他一樣都是96年的球員,楊一鳴隻比自己大了十來天,但和所有同齡的球員相比,阿不都沙拉木能明顯感覺出對方身上的那一份不同。


    “你行的。我們就看你了。”


    還是那個手臂舉起,肌肉彈出的表情符號。


    阿不都沙拉木在手機上打了幾條回複,卻總覺得不妥帖,就又全部刪掉。最後隻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後,他幹脆放下手機,推門走出房間。


    他家鄉的這間老房子,出去後一街之隔的就是他曾經就讀的阿勒泰第二高級中學,雖然是北京時間九點多鍾了,但這座邊疆小城還是天剛亮的樣子,陰霾的天邊泛出魚肚白,學校裏靜悄悄的。十月的北疆,氣溫已經很低了,走在街上,呼吸都能嗬出一片白霧。學校的操場上有幾個籃球架,映襯在北麵的阿爾泰山下,山麓上的樹木從低處落葉的黃色,過渡到高處高原植被的墨綠色,直到最後隱沒在繚繞的雲霧之中,煞是好看。


    以前在校園裏打籃球的間隙,他就常常抬頭,眺望這片遠山。山的背麵,據說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了。哈薩克斯坦,俄羅斯,蒙古國,由西往東,仿佛都遠在天邊,又仿佛都觸手可及。


    也許有一天,籃球會把我帶去這些新的世界吧。那時候練球的少年,常常這麽對自己說。


    而這個少年,此時已經長大成人了。當年的夢想,似乎也隨著競爭對手那不可思議的一計絕殺,顯得更近了。


    “是阿不都沙拉木啊?這麽早起來了呢?”學校看門的老伯向他打招呼。


    “嗯,起來跑跑。”


    他笑著點頭回應,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揣在褲子口袋裏的雙手,圍在嘴上呼出一口熱氣,然後衝空無一人的操場跑去。


    2/


    重慶渝中區。


    即使十月末的天氣已經轉涼,但下午兩三點的時候的山上,還是十分悶熱。這條挨著若幹間簡易房的沿山走道上,鮮有人走動,人們都留在家中躲避暑氣。


    隻有山道最下麵這一間,有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待在屋外。他好像完全不懼炎熱,正雙手抓著籃球筐,做引體向上。


    “老楊,有你的電話!”


    從最高處的小賣部傳來的高分貝呼喚,打破了安靜。


    “誰打過來的?”老楊向那個聲音回話,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他的呼吸平穩,中氣十足,似乎完全不受影響。


    “還是采訪你的。”


    “算了,你就說我,不想接受采訪。”


    “他們說小鳴好像打得很好。”


    兩個一上一下的聲音,這時候在老楊這兒斷了回複。


    “進了個球還是什麽的。”山上的聲音仍鍥而不舍,山下的人卻仿佛充耳不聞,隻專心做著引體向上。


    “老楊?”


    “嗯?”


    “他們說是中央電視台的。”


    老楊終於停了下來。他調整呼吸,側耳聽著。


    “他們說,要找你做個專訪——問問你帶小鳴的訓練方法。”


    老楊鬆開手,從籃球筐上落了下來。


    3/


    傍晚時分,北京郊區,雁西湖畔的北控男籃訓練基地門口。


    “斯蒂芬,你好!能占用您幾分鍾時間嗎”幾位守候多時的記者,攔下了結束一天訓練,正準備從基地開車離去的馬布裏。


    “請問你對你的前隊友,尤裏斯-楊,楊一鳴今天的表現有什麽評價?”看馬布裏停了車,放下車窗,記者們趕緊開口發問。


    “一鳴很厲害。”已經在北京生活多年的榮譽市民“馬政委”,念起對大多數外國人來說拗口的楊一鳴名字來毫無障礙,“我一直就很看好這個小夥子。我覺得他在nba會有大作為。”


    “你覺得楊一鳴的模板會是誰?”模板的討論似乎這幾年也成了掛在中國籃球記者嘴邊的熱門話題,但不得不說,給新進聯盟的新秀球員貼一個前輩明星的標簽,確實有助於更快了解他們的技術特點。


    “那還用問嘛!我唄。”馬布裏突然躥出一句字正腔圓的北京話,一邊用大拇指指了自己胸口,手握方向盤的他還戴著墨鏡,一副得意又囂張的表情。


    “可是…”


    看記者們都一臉詫異,搗鬼得逞的馬布裏更得意了,他換回母語英文說:“開玩笑,justkidding啦。不過這還真的是個好問題…”


    記者們把錄音筆湊近了幾分,都認真地等待這位nba當年第4排位新秀的答案。馬布裏摘下墨鏡,仔細想了想,正兒八經地回答起來,“我最欣賞楊一鳴的一點其實是他的籃球球商。他在場上得到的機會和鍛煉還不多,但比起同齡人,他好像總是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斷。這個很不容易…我覺得他的身體素質,很像j博士——這也是他個人的偶像,我知道。但他如果多練習投籃,或者更強壯一些,他成為杜蘭特或是詹姆斯那樣的球員也未嚐不可。但說實話,我相信他自己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我不希望有任何模板束縛住他。”


    杜蘭特和詹姆斯?


    記者們這時候更吃驚了,有兩人還掏出了記事本寫了幾筆,似乎用錄音筆記錄下這段判詞還不夠似的!


    見一時沒人再問,馬布裏輕輕點下油門,車的自動啟停功能工作,發動機又運轉起來。


    “斯蒂芬,最後一個問題!”


    “嗯?”


    眼前的這個年逾四十歲的男人雖然手背和脖頸上仍有藏不住的褪色紋身,等待記者發問的眼神卻異常溫柔耐心,像在看一個個後輩孩子。剛進聯盟時那個刺頭少年的影子,在他身上已恍如隔世了。


    “你對楊一鳴有什麽建議嗎?”


    “有,”馬布裏想了想,重新戴上墨鏡,目光望向遠方落山的紅日,說,“當身體累了,當被新秀牆擊倒的時候,當感覺到恐懼,至少要永遠保持——”


    “頭腦清醒。”


    篤篤,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腦袋,駕車迎著落日開遠了。


    4/


    “火箭隊的引援,來自中國的球員楊一鳴,昨天在比賽的最後時刻投進三分,把火箭隊的追趕計劃,推向了最高潮。他有如此犀利的表現,卻沒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他的性格,他在籃球場外的另一麵。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特意來到了這幾天與楊一鳴朝夕相處的何塞-羅德裏格斯家中,讓他幫我們介紹一下這位中國新麵孔。”火箭隊社交媒體專職攝影師amy在一大段開場獨白後,敲醒了何塞家的大門。


    早收到采訪通知的何塞很快開了門。


    “amy!”


    “何塞你好,早上好!我們聽說你從楊一鳴航班降落時起,就作為司機一直陪著他。昨天晚上他有如此高光的表現,你能幫忙向我們在社交平台上的粉絲們介紹一下他嗎?”


    amy笑眯眯地又吐出一段介紹。


    “更正一下,不是司機——我和尤裏斯私底下是很熟的朋友。”


    “嗯?”麵對這個臨場發揮的答案,主持人有些意外。


    “沒錯。”何塞語氣肯定,“而且我們一起給他商量出了一個新名字。很霸氣的諢名。”


    “什麽外號?”這個話題顯然讓人很有興趣。


    “dr.yang,這個名字你能想到誰?”


    “博士…j博士?!”amy眼前一亮。


    “猜對了!”何塞得意地打了個響指。


    “確實一鳴的英文名字和dr.j朱利葉斯歐文的一樣,這很有趣…”


    “而且他的姓氏楊,和英文的young(年輕的)同音,正好說明他可能會成為下一個j博士那樣的球員。”接著amy的聯想,何塞又解釋道。


    “那親愛的休斯頓火箭隊的球迷們,dr.yang,我們的中國之星,你們準備好在球場上喊出他的名字了嗎?”


    amy播報完上麵一段話,又把話筒伸到何塞麵前,示意他補充。他指向鏡頭,煽動氣氛般地喊出了楊一鳴的名字:“尤裏斯楊博士,下麵是你的——”


    “表演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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