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桌上有條原則,隻要對方願意開口談論某件事情,那這件事情就還有斡旋的餘地。


    所以即使佩妮洛普在整場晚餐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裏都顧左右而言他,當她嚐過一口精致的火山熔岩蛋糕,假裝不經意地問起妮娜的名字時,楊一鳴和於小春都知道,機會來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佩妮洛普也是個厲害的談判高手。


    冷靜,冷酷,冷冰冰。


    完全不符合她的身份。


    1/


    佩妮洛普其實隻是這棟豪宅的一位管家。


    當何塞-羅德裏格斯向楊一鳴和於小春透底這個細節的時候,兩個人完全難以置信,即使前者說已經和自己老婆同時又是佩妮洛普的好閨蜜瑪瑞亞反複確認過了。畢竟從兩人在豪宅的車道上見到佩妮洛普的第一眼起,她就完全是一副在此處當家做主的派頭,不僅態度高冷,所有事情也都親自定奪,包括最近還把妮娜從客人房趕了出來。


    “我還以為她是豪宅主人的太太,或者情人什麽的之類的。”聽了何塞消息的於小春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是啊,她那副勁頭,比真主人還厲害吧。”楊一鳴隨之附和。


    “誰說不是!”何塞可能也是對自己先前在佩妮洛普處遭受的冷遇還心有餘悸,“但真的,我老婆說了,她就是這兒的管家,根本不是什麽情人或老婆。豪宅的主人據說是個女的!”


    三個人麵麵相覷。


    但有了這封場外信息的三人,卻並沒有在餐桌的談判上討到更多的好處。


    更確切地說,即便是法律係的畢業生於小春,也沒想到對方談起合同來這麽厲害。


    “妮娜,她的名字叫做妮娜。”於小春回答了佩妮洛普先前的問題,“我們想看,能不能讓她搬回來,在客人房裏和我們一起住。”


    “增加新的居住人,你需要提前48小時以書麵的形式通知到我。這一點上是你們首先違反合同了。”對方開口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嗯…我們確實沒有及時通知,非常抱歉。”於小春想嚐試先抑後揚,“但她確實是我們的一個朋友,按租房合約也並沒有說不允許我們有其他人與我們合住。”


    “確實沒有。但規定了不能在租住物內開展商業活動,妮娜跟我說她是個什麽催眠按摩師吧,還要把房間當做工作室?你們的客人房隻能用來居住,記得嗎?”先抑後揚的套路馬上被佩妮洛普反用在了於小春的身上。


    這個沒心眼的妮娜,怎麽什麽都說!於小春心裏暗暗懊惱,嘴上卻表現得仍很有風度,隻是得理不饒人,“據我了解,您也不是這棟房產的實際擁有人,所以哪怕我們有違反合約的行為,也不應該由您來驅逐我們。”


    “我有房產實際擁有人的全權委托書。”佩妮洛普一邊用力強調了“實際”和“全權”二詞,一邊惡狠狠瞪了何塞一眼,一副“完事我有你好看”的架勢,扭過頭說話時卻換成了笑臉,“我可以給您看委托書的文件。或者,我們現在就給房產主人直接打個電話?”


    笑,是假笑,是看對手無話可說的譏笑!


    2/


    在豪宅l型主樓地下室的一間按摩室裏。


    房間的燈光被撥到了最暗,一枚櫻桃香味的蠟燭燃著,燭火搖曳,香氛四溢。


    舒緩的西班牙語音樂輕聲放著。


    這是妮娜為了今天的場合特意準備的。


    一股溫暖的氣流仿佛在房間裏彌散開來。


    佩妮洛普褪去了全身的衣服,光潔的胴體俯臥在房間正中的一張按摩床上,隻有一條毛巾蓋住從肩膀到腿根的部分。熱流仿佛也包裹住了她,毛巾下如柔軟山丘起伏的身體,也終於讓人感覺不再冰冷了。


    楊一鳴和於小春兩個男人如果也身處一室,看到此情此景,估計早就鼻血按捺不住,噴湧而出了吧。


    然而他倆此時在飛往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市的航班上,身在萬裏高空,心卻如產房外待產的父親,忐忑難安。


    兩位父親。


    一樁生意。


    “要不然,您讓妮娜免費給您做一次按摩,再考慮逐客令的事情?”局麵僵持下,楊一鳴提了個建議,“妮娜在紐約的女主顧也很多的,有很多女明星。”


    與女人論理不通的時候,也許曉情有用呢。


    佩妮洛普勉強點頭答應了。但這是事情的轉機,還是對方的緩兵之計,楊一鳴和於小春兩人誰都不知道。


    “我要開始了。”妮娜輕聲說道。


    “嗯。”佩妮洛普已經合攏了眼睛,臉龐埋在散開的棕色秀發下,絲緞般的頭發和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打出長長的陰影。她隻呢喃了一聲,就任由對方擺布了。


    夢境仿佛已傾占了她。


    3/


    “你從哪來?”


    “我和瑪瑞亞一樣,我從墨西哥城來。我們是從小長大的玩伴,在貧民窟。我爸爸是墨西哥人,我媽媽是哥倫比亞人,我有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瑪瑞亞遇到這個男人,說要帶她去美國,去德州找機會。她告訴我,我就來了。”


    “你是誰?”


    “我是佩妮洛普-桑切斯,我爸爸總叫我洛佩斯,一個男人的名字,因為他想要個男孩…我不喜歡。他已經死了。我讓別人都叫我佩妮洛普,因為我覺得這樣很正式,很完整。但她…她喜歡叫我佩琪,就像動畫片裏的那個小豬一樣。隻有她這麽叫我…”


    “就在這個夢裏,我也可以稱呼你佩琪嗎?”


    “嗯。”


    “你要到哪裏去,佩琪?”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裏。我經常做夢,夢見我被困在這幢房子裏。變出了兩個l,它們套成一個回形,我就一直跑啊跑,我身邊一會是古典老的那部分,一會是現代未來的那部分,不斷交替,我卻一直找不到出口…我仿佛被困在現在。”


    “你的身體很硬。”


    “是的,大概我太疲倦了吧。我披上的甲胄,太沉,太久了。”


    “但你的心很軟。”


    “也許吧。你能感覺到?我感覺我自己都快要不認識我自己了。”


    “嗯,你是軟的,像熱化了的棉花糖,我能感覺到。”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嗯,再駐足一會吧,佩琪。我們哪都不去。”妮娜貼著她耳邊,吐氣如蘭地說道。


    嗯。


    按摩床上的佩妮洛普似乎滿意地嬌喘了一聲,點了點頭,臉上映出一抹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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