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2月26日據科羅拉多州當地媒體報道,據消息人士確認,著名經紀人丹-費根今日在82號公路上駕駛時遭遇車禍,不幸去世,享年56歲。”


    “費根車禍的原因是他駕駛的suv在高速上被大巴車撞上,當時他車裏還有一位29歲女性和他5歲的兒子,兩人都身受重傷。據了解,當時費根是準備變線,而大巴車沒能及時避開,側麵撞上了費根的車,費根當場死亡。”


    “由於費根是美國體育界極具威望的經紀人,曾是德懷特-霍華德、約翰-沃爾、錢德勒-帕森斯、德馬庫斯-考辛斯的經紀人,而中國球星易建聯也是他的代理客戶之一。聯盟多位球星對費根的離世表達了哀悼之情…”


    1/


    2月28日。


    康涅狄格州,紐黑文市。


    東海岸的這座北部城市,溫度比天氣預報上的數字更低。海風中的濕氣無孔不入,天空中沒有下雨,但塵色的低雲壓得人喘不過氣,比痛快下場雨還要糟糕。紐黑文有點像於小春待過的南方城市,也有點像楊一鳴長大的山城重慶,在早春的二月初,不管穿上多少件厚衣服,骨頭裏都還是涼颼颼的。


    一座不大的社區天主教教堂。


    離聲明顯赫的耶魯大學不算遠。實際上整個耶魯大學校園都是開放的,校園周圍沒有顯著的高大建築物,教堂的尖頂透過深綠色的鬆柏叢就能望見。從校園的北麵,翻過一垛一米來高的矮牆,就算離開了耶魯地界,再走過兩個街區,拐個彎,教堂緊挨著一片私人墓地。與丹-費根悼唁見的最後一麵,就安設在這裏。


    天主教教堂的大門開著,門口樹了個a字廣告牌,黑色英文字的“丹-費根追悼會”和他的彩色笑容照片貼在上麵,下麵寫著追悼會的時間和“對公眾開放”的字樣。一摞同樣彩印的小冊子被擱在一旁,估計是費根生平的記錄,供吊唁者取閱。如果不是所有到訪者都穿成了黑色,大概還會有人以為這隻是一場設在教堂的尋常布道吧。


    教堂門不算大,門口的石碑刻著建於1783年,看得出和這座城市及大學有一樣悠久的曆史。老建築有些透風,加上教堂本身的陰冷潮濕,讓進屋的於小春和楊一鳴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追悼會已開始了一會,丹-費根的遺體躺在棕色的橡木棺材裏,棺蓋的上半部打開,他雙手合十在胸前,麵容居然和照片上看不出二致。丹-費根的第一個客戶、同時也是他的耶魯校友,2米11的克裏斯-達德利此時像立在教堂的另一根柱子,在他幾米遠的地方致悼詞。十來排的座位上差不多擠滿了人,被中間的過道正好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撥。左邊以費根的生活好友和夥伴為主,身材麵相大多芸芸,而右邊的一群,普遍身高在兩米左右,一看就是費根籃球圈裏的朋友。於小春和楊一鳴在右邊的最後一排找了兩個位子,匆匆坐下。


    2/


    “丹(費根)是我的摯友,我最好的合作夥伴,也是我的領路人。沒有他,我可能隻是一位來自耶魯的書呆子,大個子,四輪秀,一個還沒踏進nba就迷失了方向的人。就像今天在座的很多人當年遇到的困惑一樣。丹幫我們走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間,我收到過他很多鼓勵,他幫我爭取到的更多,所以今天我們才會濟濟一堂,緬懷他偉大助人的一生…”


    克裏斯-達德利不愧是競選過俄勒岡州州長的共和黨候選人,悼詞講得飽含深情,引得教堂裏的許多人頻頻點頭。


    於小春從後排伸長脖子打量,在點頭的人裏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麵孔。


    錢德勒-帕森斯。沒有費根,帕森斯估計根本沒有機會和獨行俠和灰熊兩次簽下大額合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高“富”帥,他會出席並不奇怪。


    賈森-特裏。這位老將本來就是半退役的狀態,球隊雄鹿正好在東海岸比賽,那看來他也是位重情義的漢子,打球時候的激情不是演戲。


    約翰-沃爾。這就讓於小春感到有些吃驚了。費根是沃爾當年選秀大會前就簽下銳步合約的最大推手,這事聯盟人人皆知,但畢竟兩人已分道揚鑣多年,居然還在手術康複期的沃爾也能不辭辛勞地趕來…


    於小春正張望著,台上的達德利講完了悼詞,提議大家靜默哀悼一分鍾,他也就趕緊低下頭去。


    默哀中,楊一鳴在手機上按出一行字,寫著“我們到底來幹嘛?”,遞給於小春看。


    於小春接過手機,想了想,就回了兩個字:“觀察”。


    “觀察什麽”。手機沒在楊一鳴手裏停留多久,又被推了回來,還在句末附上了三個問號。


    “everything(每件事)”,於小春直接打出個英文單詞,10個字母統統大寫,用來強調他的語氣。


    楊一鳴看了一眼,幹脆啥也沒回,隻擰過頭攤手向於小春表達抗議。


    參加完追悼會,他還需要直飛休斯頓,趕上晚上與快船的複仇之戰。楊一鳴此刻的百般不解,於小春完全理解。好在達德利“默哀結束”的指令拯救了他,他終於可以抬起頭來,恢複到更自由的觀察狀態。


    “現在是與遺體道別時間。”達德利主持說,一邊伸手示意所有人沿著教堂牆邊的走廊,排成一圈。


    所有人紛紛起身,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趁著這個機會,於小春終於能湊到楊一鳴邊上耳語兩句:


    “你看,坐在左邊第一排,那個哭得最厲害的女士、費根的妻子旁邊的一直給她遞紙巾的華人麵孔,她叫joyceli,是費根生前最得力的助手。我們隔壁,隔著過道,坐在後排的那幾位戴藍牙耳機的黑衣人,應該是費根的前東家,‘獨立體育’的人,他們去年就和費根就官司案糾纏不清,這次葬禮,大概正好來看看有沒有重新可以挖角的客戶。我們這溜中間,那一個黑人大個和他後麵的金發美女,分別守著帕森斯和沃爾的,如果我沒想錯的話應該是小皇帝經紀公司的人,動機也好不到哪去…”


    “那…”聽完這通的耳語,楊一鳴似乎立馬明白了什麽,猛地扭過頭瞪著於小春,努力壓低聲音說,“那——難道我們不是這個目的嗎?挖客戶?!”


    “不,噓…”於小春用手指抵住嘴唇,輕輕說道,“我們的任務隻是觀察。順便,去向他的家人打聲招呼吧。”


    3/


    楊一鳴對於小春“觀察”的任務安排有些將信將疑,但在肅靜的教堂裏沒辦法再反問求證,隻能和他一樣跟隨著隊伍,沿著牆慢慢往前移動,挨個瞻仰丹-費根的遺容並向家屬表示慰問。


    一位兩鬢花白的婦人站在隊尾,向緩慢移動的人流致意。她大概五十來歲,戴眼鏡,黑色裙裝外又套了件黑色的羽絨服禦寒,剛才於小春示意的那個亞裔麵孔joyceli正攙著她,頗像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


    於小春走在前麵,伸手握住婦人,說:“麗茲(liz)你好,節哀。”


    隨後又轉向joyceli,說:“李小姐你好,節哀。”


    亞裔麵孔輕輕點頭,說:“就叫我喬伊斯(joyce)吧,感謝你們過來。”


    正說這話,原本站在於小春身後的楊一鳴也湊了上來,婦人麗茲眼前一亮,抬高分貝仰頭對楊一鳴說:“易,是你嗎?你也過來了?”


    “yi?”楊一鳴有些迷惑,但還是上去握住對方的手,說,“麗茲你好,請節哀。”


    喬伊斯在麗茲的耳邊悄悄地提醒說,“麗茲,這位不是易,他是楊,楊一鳴,另外一名在nba中國球員。”


    楊一鳴終於明白麗茲把自己當成了費根原先的客戶易建聯。他心裏升起一股暖意,不禁覺得和眼前這位婦人又親近了許多,麗茲也拍著他差不多有自己半截手臂大的巨掌,眼睛眯成了縫,說:“那你和他長得還真像啊。嗬嗬,我還記得易剛來美國時候的樣子,到我們家吃飯,害羞得很。他話不多,好像個子比你還高一些,但你的手掌更大…”


    “麗茲…”喬伊斯輕聲說,示意後麵還有其他排隊的賓客。


    “好的好的。”麗茲拍拍楊一鳴的手臂說,“那你會留下來參加葬禮嗎,之後我們還會有個小的親友會,在我家裏,離校園能走到。小點很好吃哦,你之前的那位易就很愛吃,你會來嗎?”


    楊一鳴半側身,望著於小春麵露難色。後者賠笑說道:“麗茲,估計今天沒有時間了,晚上還有比賽…我們就想抽個時間過來向費根先生道個別。”


    於小春手指偏向靜臥的遺體,有一縷柔光打在費根的臉上,他西裝革履,係了一條淺藍色的條紋領帶,和易建聯參加選秀大會時自己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樣子幾乎沒有差別。


    “嗯,但下回我們有時間再過來。過來嚐嚐您的手藝。”楊一鳴替朋友補上一句。


    “好的,一定要來。讓喬伊斯把我的聯係方式給你吧。”麗茲一邊說著一邊與楊一鳴揮手道別,看得出來易建聯還真是在這對夫婦的生命中留下了特殊的印記,此刻她眼角泛起的淚光,不知是傷感,還是寬慰。


    兩人走出教堂,在涼風中立了一會。其他的賓客在三三兩兩地走向墓地,準備參加葬禮,遠處耶魯校園裏的鍾聲敲響十二下,楊一鳴聽到,知道他們需要趕去機場了。


    “那麽我們以後真的還會回來嗎。”


    “會啊。”於小春語氣肯定地回答,他的手從外衣口袋裏掏出來,指尖夾了一張卡片,“喬伊斯的名片。有空真的來再來一趟唄——我想和他們交個朋友。”


    “好啊。”楊一鳴愉快地搭上於小春的後背,深吸一口氣,清涼的空氣仿佛把整個人都點亮了,他說:“但眼下讓我們先回休斯頓,去報一箭之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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