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的外洋港,龍門吊吊裝完了最後一波集裝箱,目送著巨輪向橙紅的地平線駛去。工人們也三三兩兩的離開了港口,呼朋引伴的向著食堂返回。除了前來換班巡邏的保安以外,碼頭上什麽人也沒有。


    在一隻紅色集裝箱的背麵,光線好似扭曲了一下。陰影部分突兀的多出了一團人形,轉眼間就向著原本的陰影倒下,重新融為一體。


    沐長離在集裝箱內部的黑影中再次現出身影。他趁著沒人注意溜出了學校,半途中才接到了霍格爾發過來的資料,進而立刻轉向前往外洋港。


    那幾份被沐長離從嵊泗帶出來的文件裏麵寫了些他看不太懂的東西,他一邊自己查,一邊請教了姬琛華,最後又跟裴叔則他們核對了下,這才搞懂裏麵到底寫的是什麽。那幾份文件其實是孔家跟某公司的交易單,再順著公司查下去,才發現公司注冊的法人是幹城。


    也對,幹戚正好不到十八歲,不能注冊。但是她的父母呢?又哪裏來的這麽大背景?關於這一方麵的線索,沐長離是完全沒有頭緒,隻好委托裴叔則繼續打聽下去。


    至於那批貨物,由於孔家被清查,當然也就暫且留存在了外洋港。姑且不算資金的停滯問題、缺的人手去哪裏補,存放在這裏的保管費一天都是天價,怪不得幹戚要使出一係列手段來對付沐長離,想把他逼走。


    但是這能怪沐長離麽?孔家公器私用,泄露國家機密,走私雪蛤,生產禁藥——這些違法的事情是沐長離讓他們幹的麽?犯法被抓,天經地義。或許幹戚對孔家的作為也不知情,那又如何?跟沐長離又有何幹?


    港口上的集裝箱何其之多,最大型號的遠洋巨輪一隻就能裝五百隻集裝箱。沐長離就算提前知道了要找的編號,在摸了小半個港口後也才找到地方。他連用【幻身咒】【六戊藏身術】才到了集裝箱前,然後停下了腳步。


    集裝箱的門上都塗有秦叔寶和尉遲敬德的畫像,這就意味著集裝箱正處在門神的保護之下。沐長離想要潛入集裝箱,還要不被人發現,那就得找出這個法術的漏洞。


    宅、門、井、戶、路,這五種神是記載在《禮記》當中最重要的五種祭祀神明,也就是“五祀”。上到天子,下至平民,在寒冬臘月都要祭祀這五種神明。


    在禮法科當中,【五祀祭】可以說是最基礎的法術,沐長離在禮法科當然學過這個。禮法科最重要的理念就是“祭神如神在”,世上雖無門神,卻要像有門神那樣祭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禦靈科的“信則靈”有異曲同工之妙。


    門神對於一個區域的保護力度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有強有弱。沐長離就算好了時間,放空心靈,在最弱的那一刻即將到來之前雙手合什,向後平平倒了下去。


    【陷影術】一瞬間就通過陰影穿透了集裝箱的側壁,也躲過了兩位門神的保護。集裝箱的內部黑暗無比,也虧得沐長離受過專門的訓練,暗中能夠視物,這才能看清中心孤零零的放著一台機床。他在腦中對比了下資料,在確認無誤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看來自己沒找錯地方,這裏……不,這一帶的集裝箱,應該就都是幹戚的貨了。


    沐長離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小袋釘子,用戴著手套的手取出了一枚,剛想動作。他的眼神猛的一變,就將釘子捏在了手中,對準了麵前的地下:“出來!”


    “如果不出來,你又準備要如何呢?”麵前地下猛的張開了一個圓形的缺口,同樣一身漆黑的青棠棣就從中浮現了出來。在她現身之後,缺口自然變成了一麵小鏡子,落入了她的手中。


    “莫非你是想要動手?準備用什麽法術?”


    沐長離將釘子迅速的收回了手心,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打一發【穿心咒】足矣……麻煩能請你讓開麽?我是來搞破壞的。”


    “肯實話實說倒是不錯……那是【喪門釘】吧?”青棠棣斜眺著眼睛說道,“加我一個怎麽樣?”


    “原因呢?”


    “那個姓賀的說我是‘這種檔次’,我倒要看看,誰是這種檔次。”


    沐長離無奈的歎了口氣:“大小姐,人家姓柯,祖籍江城的‘江城柯’。”


    “是嗎?”青棠棣剛才還盛氣淩人的臉上略微出現了一絲慌亂的神情,繼而轉瞬即逝,“‘江城柯’什麽的無所謂了,反正我也沒聽說過。”


    “可是這裏的東西也不是柯家的貨物……”沐長離哭笑不得的說道。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的尷尬,青棠棣這一次就顯得有準備多了。她打開鏡子做出了對鏡自望的動作,正好把一部分麵部給遮住:“那也無所謂,難道你不準備報複那家夥麽?我看你好像對他很有敵意的樣子。”


    敵意何止是有,在沐長離看來,除了隻剩下獨苗身在西域的“西河魏”和“江陵楚”,現存“九棘”的家係都是他的敵人。他倒是很想對“湘中梅”有好感,但是看著梅蘭芙被梅姨一步步變成這樣,他就很難對梅姨產生信任。


    如果隻是對付幹戚,沐長離還真就敢把青棠棣拖下水。不管幹戚是什麽來曆,青棠棣她絕對都得罪不起。


    正像號稱“萬魔之都”的魔都一樣,妖都也的的確確是貨真價實的“萬妖之都”。數量將近二十萬的妖類和一千四百萬的人類共同生活在那裏,形成了一個共融的社會。


    早在將近一千年前,年僅十一歲的龍虎山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先就深入嶺南,嚐試跟被驅趕到那裏的妖族進行和解。這個和解的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如果順著史書往上攀,最早開始驅趕妖物異類就是正一道的祖天師張道陵。


    隻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張道陵所在的年代裏,魑魅橫行,巫鬼遍地。那些個被鄉野村夫祭祀的鬼王巫神沒事幹可就要嚼吧上幾個人來嚐嚐,動輒就有某郡太守化身為虎吞食百人、獵人捕捉野獸發現裏麵蹲的居然是亭長的傳聞。


    而在張繼先的時代,一來主要矛盾已經演變成了更北方的異族,二來經過了前後八百年的精神文明建設,妖族也終於建立起了自己的文明。當初禪宗六祖慧能被奉了神秀大師兄為主的和尚們追殺,最後就逃到了嶺南去——這可不是妖怪們看慧能佛法高深就不吃他了。


    那次南下,張繼先就做好了兩手準備:先看妖族眼下到底如何,再看對方接不接受善意。如果建立了文明的妖族還是沒事幹就吃人玩的族群,亦或者他們不接受和解,那麽張繼先天師就要收回左手的鮮花,轉而提起右手的陽平治都功印和三五雌雄斬邪劍,再現老祖宗一舉蕩平八部鬼帥六天鬼神的壯舉。


    當時的妖都還不叫妖都,應該還是叫“五羊城”這個名字,據說是天上仙人攜羊下降。根據沐長離在魏野口中聽到的傳聞,青氏的老祖宗就是一隻青羊。總而言之,妖族當然接受了張繼先天師的好意:在那之後,五羊城跟中原的交往開始頻繁起來,妖族開始逐漸融入人類社會。作為交換,龍虎山天師府裏專門修建起了一座狐仙堂,專門祭祀當時跟張繼先天師談判的妖族代表。


    而當年盤踞在五羊城的妖族,就是今日的青氏。他們以青為姓,以“春雷地奮”為徽記,乃是天朝首屈一指的家係。不過說是家係,那麽多妖怪肯定不可能都有血緣關係。隨便去哪裏弄上這麽多人形成一個有活力的社會團體,絕對都是天朝首屈一指的。


    青棠棣能出現在這裏,沐長離轉念一想就想通了。青氏裏麵那麽多妖精,有一兩隻蛤一點也不奇怪——不過青棠棣那對吊梢眼一看就知道原身是什麽,鐵定不是蛤。林業公安人少錢少,找盤踞妖都的青氏求援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惜的是,柯銘恩好死不死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這件事沐長離可不想假於人手,他本來可是準備花上一輩子跟這群人糾纏到底的。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吧。”沐長離繞開了青棠棣,向機床繼續走去。青棠棣卻先他一步趕到了機床前,從手提包中掏出了一杆足有兩米多長的大槍,光是槍尖都有恐怖的近三十公分長短。


    “不就是台機床麽?砸了便是。”


    “您這動靜實在是弄得有些太大,真心不合適。”沐長離看著槍身上“瀝泉”二字銘文,眼角抽搐了兩下,他重新將釘子掏了出來,走到了機床前,“還是我來吧。”


    正像青棠棣說的,這種釘子叫【喪門釘】,原本是在那種一家死絕的房屋門框上拔下來的。由於冚家鏟的緣故,釘子上含有極重的煞氣,傷到人後傷口極難愈合。


    不過到了現代,在研究清楚原理後,就沒必要專門找冚家鏟的屋子了。隻要有煞氣極重的地方,就可以批量生產喪門釘。不過需要在生產一些年份之後更換地方,原本的地方就用來種植一些萬年春、龍骨木之類能夠化煞的植物,避免變成難以逆轉的煞地。


    沐長離的喪門釘是來了魔都之後自己一點一點慢慢做的,兩年工夫也就做好了這麽一包,保證查不到任何來源渠道。他一伸手就將釘子按到了機床表麵,喪門釘立刻毫無阻礙的沒入了機床當中,表麵卻不見一絲痕跡。


    一隻喪門釘塞主軸,另一隻塞數據庫。僅僅隻需兩顆釘子,一台精密車床就完全報廢了。


    在他身後,青棠棣睜大了眼睛,驚訝的問道:“這是什麽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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